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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旧世界

    沈家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摆平了沈阔撞车的事。

    这天,我陪沈阔去私立医院换了药,他胳膊被金属刮伤,缝了几针,已经快要痊愈。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出了这么大车祸,没有骨折,仅仅是皮外伤的,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车子完全报废,修不了了,不过我用我的肉体测试过安全性能了,我决定下一辆车还是买法拉利。”

    我瞪了他一眼,帮他披上外套,我问医生:“沈阔的朋友出院了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回答:“哦。已经转院了。”

    “她伤得这么重,转院?”我疑惑地看着医生。

    医生咳嗽了一声,低头看电脑,给沈阔配药,沈阔把话接过来说:“能转院就说明伤得也没多重。这种小事,你就别管了,倒不如想想我生日怎么庆祝?”

    他拉着我:“要不然我们去旅行?泡温泉?”

    医生听到,抬起头叮嘱了一句:“温泉里的硫化物可能会导致伤口重新发炎。”

    “那我看你泡。”他贼兮兮看着我。

    我推了他一下:“走啦!”

    我可不希望沈阔在外人面前和我打情骂俏。他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

    “那生日怎么过?”上了车,他还在就这个问题喋喋不休,他看了眼司机,又小声凑到我耳边低语了一句:“你现在家里也没人住是吧?”

    我眉头一紧,我怕他突然想起来问我,给我母亲租的房子在哪里,正想当作没听见,他又接着说:“陆星,我觉得你可以想办法回家一趟,把一样东西偷出来。”

    “什么啊?”我的心砰砰直跳。

    “户口本!”沈阔眼冒金光。

    我俯下身子悄悄指了指驾驶座,用唇语说:“隔墙有耳。”

    沈阔轻佻地笑了笑:“没事。”

    话虽这样说,他却不说下去了,抬手揉了揉我的头顶,坐正了:“我会想办法拿到的。”

    说完,他斜睨着我,那意思是“就看你了”。

    这眼神再度令我六神无主。他什么都没提,婚前协议,或是别的什么。他是认真的?还是一个口无遮拦的玩笑?

    万一他到生日那天真的举着红色的户口本对我说:“走,我们去登记”,我却没有准备,他会不会生气?

    车子停在公司,他下车前,抱了抱我说:“我今天会回来吃饭的。你也早一点。”

    “嗯。”我乖巧地点点头。

    “还有……”他搓着拇指和食指朝我晃了晃。

    ……

    “陆小姐,你下一站去哪儿?”司机问我。

    我报了个公寓附近公园的名字,说:“你就那里放我下来,我随便逛一逛。”

    自从知道助理被沈阔收买之后,家里的司机、保姆,我一个都不放心,我时常有一种一切举动皆在沈阔监控之中的感觉。

    不然,那天他又是如何快速赶到医院的?如果不是助理告诉他的话?

    虽说人生是个舞台,大家都是在上面表演,可和豪门配戏,演技必须特别好。

    稍不留神,就可能露了马脚。

    我从公园步行到公寓看望母亲,进屋的时候看见门口多了双鞋,我喊了一声“妈”,母亲从厨房里出来。

    “星星,你回来啦。你同事正好也过来了,给我带了点菜。”

    “谁?哪个同事?”我心头一紧。

    这时候听到洗手间开门关门的声音,孟娇从里面走出来,叫我:“陆星。”

    我紧张的表情这才松了一下。

    “谢谢你啊。”我转头看到料理台上的蔬菜还有丸子什么的,看上去可以做一个火锅了。

    孟娇说:“我逛超市的时候顺便买的。我想阿姨刚住过来可能不知道超市在哪里,就胡乱买了些。”

    母亲看上去很喜欢孟娇,一个劲地夸她:“这孟助理人真好啊。她一上午都在陪我聊天,还说以后要请我去深圳玩。这年头这么懂事,这么有耐心陪老年人聊天的孩子不多了。”

    “阿姨,您不老呀。您还会玩短视频呢。”孟娇的嘴真甜。

    母亲确实不老,只不过刚过五十岁而已,可自从和父亲离婚后,她的容颜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老去。

    林肯说,人三十岁以后就要为自己的容貌负责。如果成天愁眉苦脸,表情纹日积月累就会形成固态皱纹,在年老时,形成一种苦相。

    看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她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笑的,可现在她笑的时候眼睛仍是不笑的。

    “孟娇留下来吃饭吧。”我邀请孟娇。

    孟娇拿起包,笑呵呵说:“陆星,你都下班了,就要换我上班了呀。你忘了啊?”

    我尴尬极了,虽然明知道孟娇是好心配合我撒谎,可撒谎多了,心里积的亏欠也越多,就像一间堆满杂物的房间,堆得越多,越不想整理,以至于最后把门一关,眼不见为净。

    我不知道我父母的离婚是不是也源自于此。

    锅子在电磁炉上噗噗冒着热气顶着锅盖,我听着这咕噜咕噜的汽泡声,思绪不知道到了苏州还是南京。

    母亲一把将锅盖掀开,霎时间雾气溢满整个客厅。

    “你这孩子,让你看个火,都看不住。”母亲埋怨道,“你看看这水都淌出来了,流在地板上万一把地板烫坏了怎么办?”

    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去拿抹布来擦。”我一边抽出纸巾压住正要往下淌的水柱,一边对母亲说。

    “你坐着,我去,你不知道是哪块抹布。”母亲又继续叨叨不停,“家里连抹布都没有,还是我住进来拿旧衣服裁的。”

    我一听,感觉头皮都麻了。

    我虽然出身并不富裕,可也不至于寒酸到这地步,但老一辈人刻在骨子里的节俭却让母亲裁掉一件旧棉毛衫的袖管做了抹布。

    此刻,她正蹲在地上用这件旧衣裳擦地。

    我心里难过极了。

    我看着母亲,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灰头土脸的前半生,看到了我再也不想回去的那个世界。

    那个有着家长里短、闲言碎语、民间智慧的小世界,那里的人也许也会偶然有些真知灼见,却永远只停留在“吹牛”阶段。

    我,再也,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妈。”我从母亲手里夺过抹布。

    母亲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我。

    “我们把那套房子卖了吧。我贷款去买套新的。”我对母亲说。

    我看到母亲眼睛里闪现出那种惊讶又激动的神情。

    “首付够吗?”她问。

    原来,她早就设想过搬离那个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