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谢枕收回目光。
欧阳让琴和阿月已经小跑到他面前，语气愧疚，“抱歉，你的房子——”
“无碍。”谢枕扫了一眼沦为废墟的别墅，内心毫无波动，他这样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顿了顿，他目光深深，“欧阳小姐，我要离开了。”
欧阳让琴一愣。
谢枕将剑还给了阿月，声音清冷，“所以，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欧阳让琴垂了垂眼。
看似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更何况，谢枕一语成谶，杨云天的脑子似乎有什么问题……每一次对着她叫“琴琴”时，欧阳让琴都寒毛倒立。
太惊悚了。
而能够压制杨云天的人，也只有谢枕了。
想罢，欧阳让琴咬了下唇，道，“我跟你走。”
闻言，谢枕笑了一下，“你不会后悔的。”
转过身，与笑意不符的是，俊美的眉眼，显出几分冷漠。
如果欧阳让琴拒绝的话……那他不介意强制将她带走。
他做事，向来喜欢先礼后兵。
随手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嘟的一声后，那头传来浑厚的声音，“阿枕？”
谢枕揣着手，一边走一边道，“二伯，我要回来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发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你是说……”
他没有说完，忍不住笑起来，“阿枕啊阿枕，你总是让我感到惊喜。”
谢枕勾唇，“二伯，那一批叛徒，没有再养着的必要了。”
欧阳一族的覆灭，的确如欧阳让琴所猜测的一样，族里出了和外人勾结的叛徒，他们用全族的血来换取谢氏一族的庇护。
但是……这群没用的废物，并没有按照约定找到欧阳一族的圣物，清理尸体时，他们发现了和圣物一起消失不见的家主女儿，显然，圣物被欧阳让琴带走了。
所以这些年，谢氏一族一直在寻找欧阳让琴的踪迹。
养着那些叛徒，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过现在，欧阳让琴的态度已经有所偏向，那些叛徒，也就没有用了。
谢世延嗯了一声，“我会尽快处理的。”
无论是谢枕还是谢世延，对欧阳一族的这些人都没有好感，背叛家族的人，总有一天也会背叛他们。
谢枕眼底的笑意渐渐漾开。
另一边，欧阳让琴扶着被毁坏的半截栏杆，目光复杂。
阿月问，“小姐选择相信他了吗？”
欧阳让琴扯了下唇，“阿月，我们需要一个靠山。”
而她选择的，只是恰好是谢枕。
仅此而已。
压在心中数年的怨与恨，是她活下来的理由。
总归，她现在还拥有着筹码。
欧阳一族的圣物……
杨云天带着大虎一路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林，他一只手撑着树干，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来。
大虎见状，吓坏了，“云，云天哥，你这是怎么了？”
杨云天摇了下头，嗓音沙哑，“没事。”
神魂的力量，根本不是这具身体可以承受的，这还只是动用了不到十分之一……要是他原来的身体，那个持弓的男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到底，还是这具身体太弱了。
大虎赶紧过来扶着他的一只胳膊，一脸担心，“云天哥，你还能走吗？”
杨云天突然回过头，他的眼睛仿佛能窥破人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大虎，“你以前，见过琴琴？”
“琴琴”的侍女说，他杀的那群村民，被欧阳让琴视作至亲之人。
可杨云天想不通，那样一群蛮横无理的刁民，怎么会和“琴琴”有关系？
且自己是因为撞到了他们欺负大虎所以才杀了他们。
如今，却因为这件事和“琴琴”产生隔阂。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杨云天不信。
他的瞳孔，变得危险，在目光注视下，大虎的眼睛逐渐变得混沌迷茫。
“你以前，见过琴琴吗？”杨云天重复了一遍。
大虎呆呆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又补充，“但是以前村子里住过一个女人，村里的人都说她长得很漂亮，对她很好，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记得大概是在五年前，那个女人就搬走了。”
杨云天皱眉，继续问，“你的奶奶是怎么死的？”
他先前出于信任，没有问大虎这个问题，但现在……他怀疑自己被设局害了。
“是，是因为我要跟着云天哥离开的事被村长知道了，他们便打起了我家老房子的主意，想要赶奶奶走，奶奶不愿意，就起了争执，然后，然后村长他儿子就一铁锹砸在了奶奶身上，奶奶她就——”
就算是意识被控制，大虎的声音中都带着难以平息的愤懑和悲伤。
杨云天眼底一黯。
他知道，在他的摄瞳术下，大虎绝对没有说谎的可能。
大虎没有骗他。
也就是说，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杨云天解除了摄瞳术，心底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欣喜。
只是对于大虎，他又多添了几分信任。
大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依然担心地看着杨云天，“云天哥，要不然我们坐下休息一下吧，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杨云天道，“不用了。”
虽然受了伤，但这一次他体内的灵力没有耗空，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神魂的力量和本命仙剑了。
他敛眉，看向一个方向，“那里，便是帝都了……”
一旦拿到属于自己的机缘，他自信自己的实力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大虎看着杨云天毫不停留地往前走，懵了一下，大声道，“云天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杨云天甩下两个字，“帝都。”
大虎摸了摸脑袋，“那云天哥，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
听着身后憨厚老实的声音，杨云天本来有些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虽然和“琴琴”关系紧张，但好在还收了一个忠诚合格的小弟。
不算是一无所获。
“跟上。”
枯草丛生的门前，四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张明帆嘴里叼着一根杂草，无所事事地和系统闲聊，“系统，你说你老大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啊？”
系统敷衍他，“老大当然有老大的想法，跟你这个马仔有什么好说的。”
张明帆呸了一声，“哦，那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宿主你到底懂不懂，做小弟的当然不能擅自揣摩老大的心思。”系统教训他。
张明帆，“……”好舔！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这系统是不是绑错人了，对他和对楚曜完全是两个态度。
话说，就算他有错，上天也不用专门派个系统来罚他吧？
张明帆唉声叹气。
楚曜抱着剑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我们走。”
在欧阳一族的旧址等了这么久，欧阳让琴却一直没有出现，显然是发生了意外。
或许，又被谢氏一族的人截胡了。
楚曜不可能在这里久等下去，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张明帆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跳起来站好，“终于可以走了？”
他早就待腻了。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不能获得知名度，系统不能变强，他也就不能变强。
“嗯。”楚曜淡淡地点了下头，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点。
张明帆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回帝都。”
黑木崖下，气势磅礴的瀑布飞流直下，汹涌澎湃。
萧天晟用水壶喝着水，身体靠在山崖上，低笑一声，“顾墟，你果然很强。”
他死而复生，实力更胜从前。
命运的偏爱，让他“死”在了顾墟的剑下，又给予了他新的生命，脱胎换骨，就像是作弊一般，一次不行那就两次，注定了顾墟会沦为他的踏脚石。
这是最初的剧本。
但事实是，他又一次败了。
他发笑，笑自己实力不济，也笑天道看走了眼。
凭什么以为，他萧天晟会循规蹈矩地走完这被安排的一生。
太小看他了。
顾墟沉默地抱着剑，微微侧过头，“你不怕我杀你？”
虽然，顾墟和萧天晟之间没有仇。
但，这是谢枕想杀的人，顾墟向来遵从谢枕的意念。
如果不是萧天晟始终没有流露杀意，如果不是他的心中隐隐生出抵触，这时候的萧天晟，早就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了。
“顾墟，我们是一类人。”萧天晟笑了起来，语气笃定，“所以，你不会的。”
他和顾墟是一类人，都是在心无杂念地追求着武道极致。
只是，命运偏爱了萧天晟。
顾墟眉目未动，“你好像很了解我？”
萧天晟笑而不语。
他看顾墟，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他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
好在顾墟对他的答案也并不感兴趣，他微微抬头，望着天空，又一次回忆起了谢枕和楚曜的战斗。
那般酣畅淋漓，那般强大，那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成为的强者。
想罢，顾墟站起身，将剑收回鞘中，犹豫了一下，眼底深沉，“萧天晟，下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谢枕的敌人，便是他的敌人。
他背着剑，想要离去。
“顾墟。”
萧天晟叫住他。
顾墟回头。
眉目英俊的男人抵着下巴，眼眸亮起，他说，“顾墟，想不想变得更强？”
顾墟看着他，眉峰皱起。
萧天晟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水壶挂回腰间，露出一个顾墟看不懂的笑容。
“那就和我一起去帝都。”
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们，是一类人，是命运选择的主角和反派。
但……萧天晟拒绝走这条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长相俊秀的少年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他的四肢仿佛没有骨头一般下垂，扭曲的面容显出狰狞之色，发出痛苦的惨叫。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颚。
鬼面斗篷的怪人抬起宋墨白的脸，面具之下的血瞳充满了欣赏。
“反应更强烈了。”他喃喃着，伸手抚摸宋墨白猩红的眼睛，比起初见时，更接近血色了。
他缓缓地退了几步，嗓音沙哑地念着古怪的音符，最后，他对着宋墨白说，“这才是属于我们的语言。”
“什么我们……我就是我，不要妄想来给我洗脑！”
宋墨白发出冷笑，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中满是疯狂的杀意，“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
鬼面男只是看着他，低叹，“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一样的狂妄，一样的喜好杀戮。
如出一辙。
或许，这就是血脉的传承，宋墨白，将他暴戾的阴暗的一面全都延续了下去。
“你可以叫我媸先生。”他沉默着，声音沙哑，“我唯一的孩子。”
在这个时代，和他一样的同类。
“我记住你了。”宋墨白阴沉沉地看着他，方才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逐渐恢复正常，但他的精神正处在极度兴奋中。
已经好久，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事了！
就算是身体正在受着折磨，他的精神也无比的兴奋，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杀了这个人，这种狂热的情绪让宋墨白深深地迷恋着。
宋墨白本就不是个正常人，极端的痛苦只会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就像是现在……他找到了新的猎物。
媸先生似乎皱了下眉。
宋墨白身上，处处都有着他从前的影子，但太弱了，从前的他，不应该这般弱小。
他的血瞳中，好似翻腾着血雾，斗篷下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臂，微微一抬。
宋墨白想要闭上眼，但眼睛却不受控制一般睁大。
他看到媸先生的身后，出现一头长有双翼火光缠绕的异兽，凶猛异常地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
他的心脏开始收缩，痛苦的感觉再度传遍全身，发出惨烈的嘶吼。
媸先生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帝族的血脉，就要觉醒了……”
他的眼瞳之中，涌出强烈的恨意。
被盗取的能力，被篡改的基因，被限制的血脉……始作俑者会付出代价。
而属于那个时代的辉煌，终究会重现的。
这么多年，他始终坚信着。
昏厥过去的宋墨白垂落着脑袋，媸先生细细地打量着这张脸，心思莫测。
过了许久，他摘下了面具，一只手抚摸着脸部轮廓，血瞳中闪过一丝怀念。
“我的孩子……”
……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