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一桌好菜
思绪拉回来，贝法也总算是从原来的既定思维里跳了出来。
主人的确是主人，但已经不是以前的主人了，现在的主人独自一人经历各种挫折，也经历了身体和精神的巨变，更像是一个外出闯荡，最后一事无成，被家里人找上门，强行拉回去面壁思过，最后还被说：‘别在外面丢人现眼’的落魄子。
落魄为游子，衣锦方还乡，自尊心，自卑心。
若不是狮提醒，港区里的大家谁有又把这种荒谬的想法放在自家指挥官身上？明明是我们这些做舰娘的才应该觉得自愧不如才是，毕竟，那可是主人啊，那个无所不能、放荡不羁，谈笑间，塞壬灰飞烟灭的主人。
放下手中的文件，贝法抬头看向头顶的白炽灯，轻轻的叹息一声，狮凑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
“想明白了？有什么想法？”
“哪有这么容易？”
虽然想明白了，却没什么头绪，一下子苦恼了起来。
“循序渐进的来吧？他现在居然不用睡觉，感觉有些可怕，估计和他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你也这么觉得？”
“他那副样子，很难不往哪方面想，不用睡觉，身体素质超乎常人，说现实一些，若不是之前认识你们，我恐怕会把他当作前所未见的男性塞壬了。”
“男性塞壬……”
贝法陷入了沉思，以前在港区里，不只是俾斯麦和夕张提出过这个说法，就连主人也不时说起过，等级越高，实力越强，舰娘也就越趋向于塞壬，但主人身为人类也会如此吗？
如果真是这样，凭借主人的强悍实力，变成这样似乎也情有可原。
狮又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塞壬教会吗？”
贝法闭上眼睛想了想，随后睁开双眼：
“那个被四处封杀，信仰塞壬才是救世主的愚昧教会？”
“信仰塞壬只是人类政府给他们冠上的无谓罪名罢了，塞壬教会的教宗至始至终都没有信奉过塞壬，他们对待塞壬的态度其实和我们舰娘都没什么区别……”
这种事情很复杂，所以狮说的并不详细，但关键点的地方还是让贝法能够听明白，塞壬教会并不信奉塞壬，而是信奉新人类，也就是那些指挥官，特别是武斗派指挥官，因为武斗派凭借自己击败塞壬，更加直接，绝大多数的灵魂网络都要比其他辅助派指挥官来得强大。
他们的教宗可以总结为两个字——进化！
消灭塞壬，强化自己，实现进化，这是人类早就知晓的规律，但在民间之中，这些观点却是模糊不清的，原因当然是有人在刻意隐藏，这或许是触碰了一些人的权利，又或者一些人在畏惧这些新人类，特别是超出人类能力范围的武斗派。
武斗派指挥官之所以会消失，明面上的理由是武斗派指挥官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黑暗年代死了那么多指挥官便是例证，然而事实是什么？
在黑暗年代初期，包括狮这样的第一批领袖舰娘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那些侵入沿海地区的塞壬又是谁消灭的呢？岸炮吗？堡垒吗？这些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知情的平民百姓罢了。
武斗派指挥官也分三六九等，并且相比辅助派两极分化更加严重，弱小的的确和那些人说的一样，没什么战斗力，但强大的甚至让狮至今都记忆犹新。
“照你这么说，那些武斗派也会像主人一样身体和样貌都发生变化？”
“是有一些，但不太明显，他们最多也只是瞳孔发生一点变化而已，不像他，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因为主人比他们强大太多了。”
狮点点头：
“的确很强，话说，之前你没法动弹也就是因为那些家伙偷用了他的灵魂网络吧？我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一样的气息，只不过那两个家伙身上的气息弱小太多了，这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这才是最要紧的一件事，恐怕和建造器交易有关，另外昨天晚上主人救下我们应该也绝不是偶然，主人现在估计就是在对付他们……而且还是废寝忘食程度。”
“多半是这样，那些家伙似乎也似乎也认识他，而且昨天晚上他的表现也是这样，出手很果断，不留余地，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突然，两人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说道：
“西弗吉尼亚……”
那个被定义为死于人类之手的战列舰舰娘。
这样一下子就说得通了，主人力量的外泄是因为建造器交易出去的那一升血液，这中间一定有B型塞壬在暗中操纵，而西弗吉尼亚不是被主人杀死的，而是那些家伙，但不得不承认，终归是因主人的力量而造成的，想必，主人那个时候也意识到了，所以才彻夜不眠的想要弥补过错，这很符合主人的心态，主人对于舰娘的热爱，她们这些婚舰又何尝不知呢？一位舰娘因自己的过错而死，哪怕未曾相识，他也会不惜一切。
事情越来越难以下手，贝法脸色越来越差，狮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杯子里红茶见了底，贝法从桌子上站起身：
“狮，陪我出去一趟，厨具还在那个教堂里，主人说那些家伙是夜行者，白天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还会在那里吗？会不会已经被人偷了？”
“不知道，只能看运气了。”
“好吧，我陪你一起，不过你把那些东西拿回来是要做饭？在这里？”
“不然在哪里？坐下来吃顿饭，和主人慢慢谈，果然，和东煌人谈事还是要在饭桌上才行。”
狮迟疑了一下，问到：
“那他……会回来吗？”
“虽然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但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岛上，到了漆黑的夜晚，主人一定会回来保护我们的。”
“呵呵，还真是相信他，你的指挥官。”
“当然，我的主人。”
……
黄昏将至，原本满是废墟的房屋飘散出诱人神往的香味，若不是早就知道那里住着一位来自深渊的白发恶魔，周围这些饥肠辘辘的人们估计早就蜂拥而至了。
黄云海此刻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那一桌丰盛的中式大餐，半张着嘴，就好像是撞到鬼了一样。
炒菜，炖菜，烧菜，凉拌菜，黄云海甚至在在桌子上靠左边的位置，看到一盘切片香肠，还是斜刀切的……
“你们这……真是来旅游的？”
惊讶归惊讶，但黄云海多少是有些生气了，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不过是一顿丰盛些的晚餐罢了，黄云海，一起坐下吃顿饭吧。”
狮端坐在饭桌旁，身前摆放着干净的碗筷，向黄云海发出邀请，可惜被拒绝：
“你们自己吃吧，我不用了。”
摆放碗筷的动作僵住，贝法立马问到：
“是在外面吃过了吗？”
“我不用吃。”
黄云海这般说着，便打算直接走进一旁的储物室，然而贝法却不会这么放他走，直接挡在门前：
“不用吃，而不是不能吃，和睡觉一样，对吧？我知道您的顾及，但现在只不过是五点，还没有到晚上……”
这一次，贝法的语气不再冒进，而是适当的劝诱，让人不好拒绝，几番拉扯，黄云海最终还是坐在了桌子旁。
狮一手端碗一手执筷，明明是个西方舰娘，夹菜的动作却显得行云流水，不管是指头大的红烧肉，还是软糯的蒸鱼，都没有什么障碍，纷纷入碗，然而黄云海这边却意外的出现问题了。
手上捉着筷子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丝不适，指关节略感僵硬，但没去在意，原因自然是这一桌子堪比年夜饭的佳肴。
视线定格在了左边的香肠，那是时隔五年的美味，想要尝一尝，伸出筷子，可没曾想试了两三次都没能夹起来，样子笨拙的反倒自己像是一个西方人。
脸上有些发烫，用筷子扎起来又有点丢脸，随后只能不动声色的挑了一根青菜吃，感觉没什么味道，毕竟只是素菜吧。
两位舰娘将他的尴尬看在眼里，起先只是疑惑，没有说话。
另一边，黄云海自顾想着，也就几年没用而已，不应该吧，怎么可能就忘了？端起杯子慢慢喝一口茶水，右手顺便放下筷子，在桌面下悄悄的活动活动关节。
活动的差不多了，拿起筷子继续，好了一些，但还是勉强，只能夹起来一些比较容易的菜叶，与其说是夹，其实更应该说是挑。
一旁贝法开始后悔自己把肉切的太小了，伸出手，主动夹上两片香肠放在黄云海碗里。
“您尝尝，这是逸仙教我们做的香肠，还有这个，红烧肉……”
“逸仙？哦，她啊，怪不得。”
夹菜，搭话，既掩盖了尴尬，也增进了关系，一石二鸟，一旁的狮不经意的点头，可凡事总是不尽人意。
半截香肠吃进嘴里，没有想象中的微辣醇香，而是平平淡淡的白味，疑惑，看了看，再吃下另外一半，细品一下，确实没味道，和青菜一个样：
“这香肠没加调料吗？”
空气一下安静了，贝法疑惑的看着他，狮也是如此，随后黄云海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是菜没味道，而是自己恐怕是没有味觉了。
放下手中的碗筷，黄云海沉默了一下，随后站起身：
“好久没喝酒了，我去买点回来。”
……
白炽灯耀眼的灯光直直的照射在餐桌上，都说东煌菜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眼前的这桌菜显然在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选，本该是三人其乐融融共享美食的时候，现在却落得一个冷场的地步。
黄云海找了个借口出门离去，看得出来，他也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但不管之前怎么食欲满满，狮此刻也只能叹口气放下筷子了：
“黄云海他是有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而且他……没有味觉了吧？”
贝法为了给自家主人做出美食，从成为仓管之后，向逸仙学习至今，练习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狮也正因为这样才享受了好几年的东煌美食，可结果黄云海却没了味觉……
“应该……是吧……”
贝法低着头，自顾自的吃着，没有多说什么，可头发遮盖的阴影之下却有银光闪烁。狮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贝法并不需要任何安慰，她只是心疼而已，很疼很疼而已。
另一边，黄云海自顾自走在荒乱破败的街道上，没了味觉，黄云海自己也觉得挺郁闷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出生于美食之国，没了味觉怎么说也不合适。
还蛮意外，自己不过是喝了半个月的水而已，没曾想，味觉居然给弄没了，而且还没怎么意识到，不得不感叹这具身体的适应力真的太变态了。
熬了几天夜，本以为会一天比一天疲惫，但结果是身体一热，以后再也不需要睡觉了。晚上看不清，适应了几天，自己视黑夜如白昼；追人追到了原始森林，迷了几天的路，一直不敢乱吃东西，靠喝水维生，结果发现其实不只是喝水，自己吃什么都无所谓了，水可以，土可以，甚至是树叶。
可比起费力吞下大量的固体物品，显然喝水比较轻松，也更便宜，甚至不用花钱。
只是喝水，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品尝的问题，甚至有的时候，一直觉得井水里的那种土腥味儿很不舒服，或许就是因为不喜欢那种水的味道，所以就给了身体不需要味觉的错误信息。
“唉……”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息一声，随后也想好了恢复的方法，因为不在意，不需要，所以味觉消失了，那反过来其实也很简单，告诉身体需要，刻意去回味，再用什么东西去刺激一下，味觉想必就会回来了。
酒勉强算是一个，盐，糖，醋效果更好，这么想着他来到了河边，这河水很宽阔，直连大海，故此有不少的海上商人会行驶至此来进行贸易。
当然，最主要的贸易对象还是图斯尔商会，像是斯尔维斯这样颇有规模的城镇，其他那些商人们还是很有兴趣过来赚一笔的。
除开那些贫民，来逃难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一些身家。
从拿着手枪的壮汉手里接过两瓶威士忌，又到走到一群护卫环绕的摊贩面前买下一大包海盐以及白糖，醋这东西不太好找，于是买了芥末。
虽说只是日用品，但价格贵的离谱，黄云海也是有些肉疼。
能来黑三角卖东西的一个个都不是善茬，自己虽说远超常人，但也不太喜欢惹麻烦，甚至别人对自己如今的模样出言侮辱，也没什么反驳的情绪，反倒说，这个样子在海边被骂也是活该，像是北欧那边白发白肤的人种被其他人排挤甚至屠杀也不是没听说过。
跟塞壬一个样，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边走着，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倒入海盐和白糖以及芥末，他可不会担心肚子痛不痛的问题，甚至自己还有没有胃都说不定，吃下去的东西与其说是消化，倒不如说是被吞噬了，且不说精神意识如何，至少在身体这方面，自己已经不在人的范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