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讯的内容很简单。
邹笑让他立刻下山，到镇中的门派马厩里取一匹快马和补给。
然后追上已经出发有半日的秦玉姣。
协助她来剿灭那伙名为黑蜂盗的马匪。
从事发到现在过去了十余年时间。
那群马匪不仅未被官府剿灭，反而还彻底占据了苦水镇。
这使得那里成为了西北边陲一处藏污纳垢的无法之地。
不少匪徒和遭到通缉的恶徒在逃亡西北的时候都会选择在那里落脚。
如此反而促进了苦水镇出现了一种病态的繁荣。
罗刹的妖魔以狼人和熊人为主，各个兽性十足。
对此，邹笑心中很清楚。
近来边疆局势迅速恶化。
在地理位置上，苦水镇毗邻西北关隘峪嘉关。
住在这里的全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歹徒。
黑蜂盗应该是投靠了罗刹的鬼佬。
这支西征军的战力不俗，压得对方节节败退。
毕竟在正式加入门派时他就知道所有门派弟子都有义务接受委派。
从名义上来讲，邹笑此举倒是没啥毛病。
镇上的水浇地荒废掉了，街边最多的是穿着脏布旧麻的贫贱娼妇。
可他还是发来了这个看上去相当突兀的委派任务。
而最好做的生意则是娼馆和酒馆。
那就是邹笑让他赶往苦水镇协助秦玉姣只是个噱头。
他很果断的接下任务，并且毫无停留的立刻下山。
罗森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根据宗门得来的最新情报。
没有时间犹豫，更不能在陈云伶面前犹豫。
名义上是门派任务。
短讯上说，与接引队伍汇合后还有后续的安排要交给他。
把所有的信息在心中汇总琢磨了一下，罗森得出一个结论。
别人不清楚，但邹笑难道还不知道他的目标和底细吗？
罗森之所以愿意加入门派，本来就是为了更好的修炼，同时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武道资源。
同时表示在边陲会有门派的高手等待。
因为这次任务涉及到青红会、朝廷等一系列势力的利益交织。
目前罗刹在西域柱州扶持了当地势力，正与钦差大臣、陕甘总督、同督办西域军务的左棠大人率领的西征军鏖战。
原本以秦玉姣的修为和实力，剿灭一个黑蜂盗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但现在局势复杂，故而邹笑以宗门的名义派罗森前去策应。
所以这次罗刹鬼佬迂回到苦水镇必有什么阴谋。
罗刹内部称其为“三眼先知”。
但这件事要对秦玉姣保密。
有小股的罗刹鬼佬绕开前沿，迂回到苦水镇藏匿。
后续他还要去苦水镇百余里开外的热尕山寻找门派埋伏在那里的接引队伍。
真正目的应该是让他到西北做些什么事。
但它们中也有智者，那就是一种拥有三颗眼睛的白雪鸦。
那是遏制北方蛮族的隘口。
还有藏、回等多族部于苦水镇周边汇集。
可对罗森而言，依旧显得疑点重重。
当前正在猛攻西域重镇伊犁。
放眼整个苦水镇几乎都没有正常的镇民。
此去西北边陲足有两千余里。
在沿途中他开始思考更多的细节。
即便是骑乘拥有蛮兽血脉的异种快马赶往，最起码也要三四日才能抵达苦水镇。
这件事很有可能与他自身存在的那些神异有关。
在八荒界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里，罗森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虽然自认为伪装的还算到位。
但也不排除会有某些超凡手段能看出他身具不凡。
更何况，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存在虚空感念的。
凡是和时空有所关联的超凡力量，都有可能涉及到跨界。
再加上八荒界历史上留下的各种事件与传说。
保不准邹笑就在他的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想到这里，罗森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紧绷，甚至还产生了要不要立刻跑路的念头。
找个新地方，接上张家兄妹，隐姓埋名的重新开始，也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邹笑真要发难，没必要先让他去西北。
因此，换个角度来思考。
有问题的应该是西北这个区域。
要知道八荒界内可不乏各种各样的奇地与险地。
而邹笑之所以派他前往西北，大概率是为了顺便试探什么。
也许是自己身上的秘密，也许是其它什么东西。
这么一想，罗森的心中稍稍安定。
抬腕用手背擦去了额间的汗。
他在略微湿滑的台阶上健步如飞，没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山下的小镇。
云剑门在这里设有一处规模极大的马厩。
在他堪堪踏入的时候，立刻就有管事认出了他。
胖胖的管事名叫袁福。
外门弟子，强骨境巅峰的修为。
武道上的资质一般，但却擅长调度与管理。
所以就成为了马厩的管事。
在镇中过得相当滋润。
前些日子的拜师大会，他也上山观礼，自然见过罗森的模样。
身为管事，人脸识别是基本功。
而且相关的准备命令早已先一步由宗门下达。
只是因为这些外围部门并不知晓详情。
“罗师兄，怎么突然有兴致下山了？”
“在下袁福，外事堂的一位的管事，负责镇中马厩。”
微微发福的袁福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罗森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并不认识此人。
于是就摆了摆手。
“飞鹭向天行。”
他言简意赅的说出了口令。
马厩这边也是根据口令提供所需物料的。
果然，在他发话后，袁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随即进入到公事公办的状态。
亲自带领罗森前往后面的厩场，提出了一匹高大神异，脖颈处还覆盖有少量红色细密鳞片的异种马。
这马色黝黑，要比此前他在津门骑乘过的西番骏马还要更为神骏。
它叫铁鳞快马，混有蛮兽铁鳞踏地兽的血脉。
耐力极强，可以日行千余里。
连续跋涉的时间能达到三个时辰。
美中不足的是它的食量极大，还要在饲料里混入十余斤鲜牛肉。
沿途必须要找合适的城镇为其补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加持了符法封禁的包袱。
此包袱只有罗森能开启。
其内有信物、地图、干粮、一件银符马甲、一把短剑，还有些打着官印的文牒。
拎起包袱，检查了一下铁鳞马的状态，确保没有什么隐患，罗森再次摆手就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对方骑的也是快马，再加上报仇心切，肯定恨不得把马骑的飞起来。
罗森打算先跟她汇合了再说。
胯下的这匹铁鳞马颇通人性，云剑门另有训马的诀窍。
对于门内弟子的骑乘它毫不抗拒。
骑在座鞍上，罗森都能感受到它从脖颈处传来的热力。
那是旺盛的气血在沸腾。
在离开镇子后罗森勒马停下。
稍微动用了一下强骨境的小技巧，改变了面部的骨相。
让他看起来更为的成熟老练，大约只有原来的五六分样子。
这才轻踢几下马腹。
铁鳞马的速度一下就提了起来。
它灵活的穿梭于牛马车与背着箩筐的乡民之间。
好似一道黑色的幻影，跃动着、奔驰着、朝着前方渐行渐远。
……
“吁！”
三门峡城外。
连续跋涉了大半日的秦玉姣勒停了胯下的大红骏马。
连续的奔腾跋涉让此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股热力。
仔细看去就能隐隐见到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
像极了大冬天呼出的气息。
这里位于豫晋陕三大省府的交界处。
是黄沙河南域的核心区域之一。
有“五山四岭一分川”之称。
西接关中，北邻三晋，东守中原。
有“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故叫三门峡。
这里前去不远就是陕府地域。
往西去的商队都喜欢在这里落脚。
相对应的，马帮、镖局、刀口舔血的佣兵在这里也很常见。
放眼望去，远处是灰呼呼的山头裂谷。
还有湍流的黄沙河从旁流过。
有一种依山傍水却依旧苍茫的感觉。
时不时的可以在远处的山坡或较为平缓的山脊上看到佝偻的牧羊人驱赶着数量不等的羊子在各自的山头放牧。
硬直的官道两侧时常可以见到拾粪娃。
这群娃娃有男有女，脸上都糊着一层黑糊糊的灰，眼神却异常的灵动。
他们靠拾取路上的牛马骡等牲畜的粪便为生。
这些兽粪能卖给粪场，用以制硝粉或是晒酵成肥。
跋涉了这么久，人马俱疲。
秦玉姣准备休息一下，入城寻个上好的客栈。
明日一早再启程。
如今她的云风剑法初成，足可碾压一般的大武师。
这次回来报仇也是得到宗门许可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疯也疯过，哭也哭过，此时真到了快要报仇的日子。
她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
沿着官路前进，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青灰色的古朴城墙。
上面甚至烙印着符法。
漆红的厚实城门外有两排手持红缨枪的官兵十分懒散的站着岗。
墙垛旁则站着一个个彪形大汉，他们都是官军营里的步弓手。
别看步弓手似乎属于远程兵种，实际上他们个个体魄强健，要比城下的官兵还要更加强壮。
除长弓外，这些步弓手的腰间还佩着称手的雁翅刀。
如果不是膂力过人的汉子，根本拉不动威力足够的强弓。
就算能拉动，也连射不了多少箭。
所以弓手比之普通的步兵只强不弱。
三门峡虽不是边关，但也是多府交汇的重镇。
是直面西北的一道关隘。
自古边军多悍勇。
这些官兵个个实力不弱，普遍都有淬体到强骨之间的修为。
结成军阵之后的战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让城外排队入城的队伍看上去井然有序。
哪怕是那些满脸凶相的马帮人士也只得乖乖排队。
秦玉姣取出提前准备好的文牒。
凭此文牒就可以快速入城。
她的模样经过了易容，看上去稍显平庸。
通过微调面部的骨骼和肌肉，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因此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没有几个武者会憨直的以真面目示人。
秦玉姣跟在一伙马帮汉子的身后。
这些马帮亦正亦邪。
算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物流运输队。
在业务不多的时候，他们往往也会摇身一变成为马匪。
不过这两种身份互不冲突。
在替客人赶运骡马车队的时候，他们就要遵守道义，各有各的道。
此时，他们驱赶着壮硕的挽马和骡子，在城内外等待客商的雇佣。
各个汉子腰间都系着弯刀、割肉刀、水袋和奶酒袋。
马上又挂着长弓、箭袋或是马枪和武装带。
马帮的汉子大部分来自草原。
他们豪迈、粗狂且不拘小节。
而马后的行李架上也有一个个覆着皮毛的货箱。
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货物。
比如一些皮毛干货和装着草药的背囊。
可谓是五八门。
走在最后的是个臂膀上纹着苍鹰，头顶蓄着小辨的大汉。
他感受到身后来人时敏锐的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了易容后的秦玉姣不由得眼前一亮。
即便特意扮丑，对这些长期跋涉，见不到几次女人的跑马汉来说也算是姿色不错的女子。
只不过秦玉姣一身武人的打扮。
腰间的佩剑雕饰精美，即便收敛了气息，但一看就知道是从中原地区来的高手。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壮汉就收回了目光。
这点生存智慧，他还是有的。
却没想到他刚转过头去。
身后的女子反倒是主动发出了招呼。
“前面的大哥。”
“你们可是去过苦水镇？”
秦玉姣盯着货箱上的一件灰旱狸皮草主动问道。
这让那个纹着苍鹰的汉子回过头来。
瓮声瓮气的回答道：“正是，咱上月才去过苦水镇。”
说罢，指了指前边的货箱。
“这不，咱弟兄几个就带回了些沿途城镇的特产，准备在三门峡城内的集市里售卖。”
秦玉姣微眯着眼睛轻轻颔首。
“我正欲前往苦水镇。”
“刚好请几位大哥喝几碗问路酒。”
“也好给小妹说说那里的情况。”
她显然有些行走江湖的经验，看上去颇为老道。
有人请酒，这几个跑马汉子自然乐得。
他们抱拳道谢，算是暂时结了个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