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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求医乞食

    马车上帘子一掀,露出一张满是病容的脸,应就是那位王晄、王通判了。

    王通判轻轻一转泛黄的眼珠子,将僵立不动的柳无恙一望,轻声:“你从何处来?”

    柳无恙终于将腰身略微弯了弯,拱手道:“自西屯而来,未行几日便遇了劫匪!”

    那王通判轻一点头,目光柔和又问:“你那娘子何在?”

    柳无恙一指倚墙而靠,依旧未醒的宋卿月,哑声:“那位便是。我背着她从西屯约八十里处步行于此!”

    王通判细眸一惊,讶声:“你竟是背着娘子一走路来?”

    柳无恙轻一颔首。

    王通判一捋胡须,向守城郎兵卒道:“西屯至郦阳一路确实在闹劫匪。这人身负病妻而不弃,其心可悯,其情可怜,便放行入城吧!”

    守城军们意下犹豫,面面相觑,吱支吾吾。

    王通判掩唇轻咳一声,一扬手道:“安王数日后才至,可此人娘子却等不得。放行吧,若有差池,便记于我王晄头上!”

    诸兵卒面面相觑,掂量须臾,悻悻向柳无恙挥手。

    柳无恙神色微动,望马车深揖而下,“多谢王晄、王通判!”

    听柳无恙刻意述出自己的名讳,王通判也没怪罪,只道:“好了,耽误不得,快背你娘子入城寻医吧!”

    随即,车帘放下。

    马车起程,随着入城的百姓消失在城门内。

    ……

    许是耳中哗声如潮,亦许是被郦阳城大街上的食香所诱,宋卿月昏头昏脑地启开了眼。

    喉头干涩,她一舔干裂起皮的唇,弱微出声:“柳无恙,这是有人了?”

    柳无恙背着她,滞缓地躲避着行人。

    听她醒来,略一侧头疲惫道:“入城了,你再撑撑,待我寻个医馆给你治病!”

    宋卿月伏在他肩头,目光缓缓扫过街道两侧,落在街边的食摊上。

    她将食摊上琳琅满目的吃食望了一回,又将食摊边大快朵颐的食客们望了一回。

    吞了口唾沫,虚弱道:“可是柳无恙……我们没钱!”

    柳无恙脚下一顿,静默须臾,低道:“医者救死扶伤,终归都有颗济世之心的。你再撑撑!”

    话虽如此,他心下却忐忑没底。

    宋卿月未醒来前,他已背着她去过好几家医馆。

    莫说有医馆免费给宋卿月诊脉开方,便他向医馆索要一把小柴胡都不能,还都连推带骂。

    “滚滚滚,臭花子,莫让她死在我家馆外面。地府来回地府,天上来回天上!”

    “求药?有你这么求的?莫说一跪,腰都不带弯一下……滚滚滚!”

    “免费诊了你娘子,他人定蜂拥而至。我这里是医馆不是善堂,走吧走吧!”

    ……

    烈日当头于街上游走,他恐宋卿月耐不住这如炙的暑日。

    又累又渴之下,他四寻阴凉之处。

    只城中不比野外,处处有主,寸土寸金。

    每寻得一处阴蔽处,尚未待他放下宋卿月,便立时有人来撵。

    “滚滚滚,别挡我摊子!”

    “走了走了,两个臭叫花子!”

    最终,于一稍偏僻的巷子口,他将宋卿月放下靠墙坐好后,再也无人来赶。

    跪坐于宋卿月身前,他伸出粗砺的手,将宋卿月无力耷拉的头捧起,轻声:“可渴了?饿了?”

    宋卿月脸色腊黄,嘴唇绽裂数道血缝,曾经澄澈的眼眸,也染上一层蒙蒙黄雾。

    她恍惚地软软看他……

    柳无恙一双朗目里满是血丝,脸上不复刚毅,满是疲惫与无措。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怎能不渴不饿?

    轻轻一转眼珠,见巷子口一有食摊卖着酸浆水,那摊子的铁锅里还翻滚着扁食。

    可她却收回目光,声音细如蚊蚋道:“不饿,不渴!”

    柳无恙此前说,他活了二十五年,未尝开口向人索过一食,求过一物。

    且……他与她又不是叫花子,怎能当街要吃要喝?

    食摊酸浆水的酸爽之气,还有扁食的香气源源不断袭来,柳无恙也注意到,只是没有扭头去看。

    他轻抚着宋卿月腊黄的脸,眼睫急急颤抖,胸口几番起伏。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揉了一把她的头,低道:“我去去就来!”

    宋卿月病情急转直下,又一日一夜未食,他这弯不下去的腰,也得弯了!

    宋卿月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未出口,柳无恙已站起身朝食摊走去。

    巷子口离那食摊不远,宋卿月勉力抬起头,眼蒙蒙地看着柳无恙,耳昏昏地听他向摊主索食。

    摊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将铁锅内煮好的扁食盛出,一见柳无恙来,便嫌弃一叹。

    柳无恙立在摊栏外,向摊主轻一拱手。

    “这位大哥,我家娘子重病危殆还饿了一日。求大哥发发善心,施舍一碗汤食……”

    话未说完,那摊主盛起一瓢滚汤的扁食汤,“哗”一声就泼到他脚下。

    “走开走开,臭哄哄的,别扰我食客!”

    柳无恙猝不及防,被溅起的汤水洒了一脚背,他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

    食摊内,除了几位正进食的妇孺老人,还有位乌纱幞头,白袍着身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正啜着一碗凉凉的酸浆水。

    一见情形,微微一蹙修眉,向摊主道:“给我补两碗酸浆水,两碗扁食!”

    摊主将柳无恙视若无睹,闻听食客有招,讶笑道:“我见公子身形瘦削,莫不,还能吃下三人份的吃食?”

    那年轻男子站起身,从怀中掏出数枚铜板放于桌上。

    一望柳无恙,轻声:“给他!”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了食摊,大步而去。

    那摊主悻悻将柳无恙一望,一扔铁瓢到锅里,走过去将食资数了数,揣入怀里。

    遂冲食难里头一喊:“娘,娘,拿四个废了的粗碗出来!”

    柳无恙目光追着那位年轻食客,直到年轻人的身影没入人群中不见。

    须臾,胖摊主将两碗酸浆水,两碗扁食往食摊前的地上一墩,不耐烦道:“拿去拿去,碗也不要了!”

    柳无恙目光一垂,四只盛了汤食的碗除了脏秽外,还缺沿裂缝。

    他忍下摊主的厌恶,垂着眼帘拱手:“还请摊主赏一双筷子!”

    话落,一双筷子扔出了食摊,更兼摊主的骂声。

    “一个臭花子还这么讲究,地上随便拾两根棍子不行?”

    柳无恙望着散于地上那双筷子,顿了须臾。

    他走过去才弯下腰,一行色匆匆的百姓双脚踩过筷子,又急行而去。

    望着那双被踩脏的筷子,柳无恙面无表情弯下腰将它捡起,又分了两次,将酸浆与扁食端回宋卿月身前。

    他轻笑:“宋卿月,有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