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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逼供杀使

    入住都督府对面的云来客栈后。

    即墨江年盯梢于都督府外,还派了护卫出去打探消息。

    沙洲城内认得他这张脸的人太多,所以每每外出,他除了头戴帷帽,还戴上了玄铁面具。

    黎墨的玄铁面具冰冷,但他露在面具外的朗目却灼灼如火。

    宋卿月说让他有冤申冤,有仇报仇,虽冤没那么容易申,但仇却不能不报!

    那五万玄甲兵是他精心调练的一支利刃,他给他们最好的装备,让他们啃最难啃的骨头,由他指东破东,指西灭西。

    得他保护的关外小国视这支亲卫为神派的天军,受了他打压的小国视这支亲卫为索命的罗刹。

    关外小国是畏威而不怀德、重短利而忘大义的国,他便是一手拿刀枪敲敲打打、一手拿利益连劝带哄的人。

    受打亦或受益,全由小国自行决断。

    ……

    坐在都督府外一间茶肆中,喝着边塞才有的羊奶子茶,他被甜得眯起了双眼。

    虽他戴着玄铁面具,但打扮怪异的异域胡客比他还多,自然无人在意。

    当看到五个左祍袍子,头辫细辫的南阗人从都督府出来,他立时下手茶杯,拿起身边的帷帽戴上,走出铺子。

    散坐于茶肆里的四位护卫立时起身,遥遥将他跟上。

    这伙南阗人走出大街,去驿站取了马车,看马车驶去的方向是要出城。

    随行的护卫也租了马车驶到他身边,马车遥随南阗人马车出了城门,一路跟随向西,远离了沙洲城。

    两个时辰后,于官道旁边的沙凹内,即墨江年等人合拢成一圈。

    圈内,五个南阗人浑身是血,跪伏于沙土之上。

    袭击这五人时,他们负隅顽抗,却非即墨江年等五人对手,很是受了一些伤才放弃挣扎。

    即墨江年负手立于他们面前,若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凛冽道:“说吧,你们去都督府何事?”

    一两颊泛着赤红色的南阗人怒目瞪他,“你们是什么来路?”

    他问的是上唐话,这南阗人回的也是上唐话,并且说得很是熟稔,显然深谙上唐。

    拔出腰间短刃,他蹲下身子,刀刃抵上此人咽喉,轻声:“说与死,你选一个!”

    若想死,这五人也不会放弃顽抗。

    一阵惦量之后,南阗人喉结上下紧张涌动,郁怒而不甘道:“我们是南阗国君的御使,奉了国君之命,送信与刘都督。”

    即墨江年瞳孔一震,缓缓一凛朗目后,寒声:“南阗国君?送信与刘都督?信上说了什么?”

    “我们仅是送信,国君的信哪是我等敢拆敢看……啊!”

    南阗人话音未落,刀刃已划破他的颈子,血柱立时喷射,溅了即墨江年一身。

    南阗人手捂伤口不及瞬间失血,扑地震颤,须臾就置身于自己的血泡中。

    其余南阗人大骇,想扑向那人救护。寒光数闪,护卫们以刀拒于他们眼前。

    即墨江年再次蹲下身子,短刃又抵上一另人轻声:“他不说,那你来!”

    此人上唐话不是很流利,加神情之惊恐,说出的话结结巴巴,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解析出话中内容。

    此人并不知晓信上内容,但却说了自己的分析。

    原来,本陈兵于西弥国境的南阗军,此际正往沙洲境进发。

    想必,国君的信与此事有关。

    “刘文元可有信带与韦莲昊焱?”

    “没、没有,口信易被篡改,往来只有书信!”

    说完,南阗人惊恐看他,眼里满是对生的渴求。

    即墨江年身上与玄铁面具溅满了血,外露的双眸如鹰般犀利,状如修罗。

    没辜负这份恐惧,他短刃寒光一闪,如前人一般,此人颈断血喷。

    “大暑天赶路太辛苦,送他们一程,送他们去见韦莲昊焱!记得搜身。”他站起身,向黄沙官道上的马车走去。

    身后数声惨呼响起,余下三人便于黄泉路上追赶上前两人。

    马车近了沙洲便停下。

    于官道不远处的河边,他衣带不解,和衣纵身跃入雪河。

    近半年未杀人,这熟悉的血腥气竟让他一时难以适应,更不能让沙洲守城郎将看出。

    遥远的祁连雪山夏日冰融后,雪水奔腾成河,穿大漠而来,经河西四洲一路向东。

    是以,即便烈日如灼,但这条途经沙洲而过的雪水之河依旧寒凉刺骨。

    浸身于河水之中,他灼热的身躯凉下,纷乱的头脑静下。

    浮水于面后,他淡看四位护卫泼水嬉戏,脑中却过着方才听来的话。

    南阗国君韦莲昊焱,何时与河西都督刘文元扯上了关系?可与河西都护郭兴也有关系?

    河水本凉,一思及,连他心也凉透!

    有护卫大声问他:“靖王,月泉驻地就在近处,可要前去一探?”

    “不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河。

    脑中本应想着安王、想着南阗、想着刘文元,偏却浮出一张娇若杏雨梨云的脸。

    宋卿月仰着湿漉漉的眸子,娇嫩的唇瓣微启微阖,他心腾地就是一醉,覆唇上去……

    口鼻呛入冰凉的雪河之水,他回过神,猛地浮了上去。

    游回岸边,他手扶岸边一株斜倾入河的胡杨树,连连大咳,身子震颤如风中落叶。

    缓过了神,他冲依旧在河里嬉闹的护卫喊,“回了!”

    身上的玄色短打劲装湿透,血迹涤净,回沙洲的路上便已干爽。

    回了客栈,夜里,打探消息回来的护卫,将收集的信息悉数通禀……

    当京城中,靖王谋逆被诛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千万里之外的河西根本无所闻听。

    安王借口劳军到达沙洲后,外扬的消息则是:惠妃病危,靖王回京候奉,一时抽不了身回关。

    月泉府兵军中皆知靖王接圣旨回京一事,自然深信不疑。

    安王又给了郭都护呈上尚书令的书信,要其拔十万大军支援西弥以防南阗。

    讨兵与出兵的整个其间,都督刘文元全程陪同安王。

    发兵西弥国境后,安王却变了脸,于军中宣扬靖王联手西弥国谋逆叛变,要西弥国君交出国境内靖王五万亲卫。

    靖王的亲卫将士摸不清局势,不愿背负谋叛之罪,更不忍西弥国君难为,全军脱甲弃械徒步归关,半道却被安王带去的十万大军坑杀……

    靖王五万亲卫精选于月泉驻地府兵,两军多年来相携作战,军之中各有彼此的亲人袍泽。

    当安王下了屠戮令后,十万大军本就疑惑靖王谋逆之事,眼下更让他们屠戮亲人袍泽,何忍动手?

    见将士们不从,也正是刘文元威迫恐吓,那十万府兵才哭着放箭……

    刘文元说,安王就是他们将来的皇上。靖王五万亲卫皆为叛贼,若不诛尽,月泉驻军定迎来朝廷的雷霆之怒。

    而这一切,直待十万大军归营,郭兴郭都护才悉知,遂一病不起。

    ……

    即墨江年问:“从何处探来的消息?”

    打探消息的护卫回禀:“月泉驻军将士守在都护府外两月余,郭都护却称病不见。我听将士们牢骚不断,遂上前寒暄得来的内情。”

    他本已宽衣卧榻,闻完掀褥而起。

    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对面防卫森严的都督府,陷入沉思……

    刘文元已非与他并肩驰骋的刘大哥,显然与安王达成了某种交易。

    但他不信,视他如己出的郭老都护,与卫公亲如同胞的郭都护,会和刘文元一样……

    南阗大军直奔沙洲城,而月泉驻地将士们却守在郭都护府外求见老帅,似乎对南阗异动毫不知情。

    南阗异动,刘文元显然知情。

    安王千万里之遥直奔沙洲而来,仅为屠戮他五万亲卫,岂不杀鸡用了宰牛刀?

    想到刘文元与南阗的往来,他心中一冽,莫不是安王与南阗……?

    自窗口转身,他道:“都穿戴一齐,是时候去一见老帅了!”

    “是!”护卫们齐齐轻应。

    他穿好衣,束好布甲,插好短刃,臂上绑好袖箭。

    拿起玄铁面具带上,领着护卫们出了客栈,融入暗蓝色的夜幕里。

    ……

    都护府,郭兴卧房所在的后院。

    时近子时,即便沙洲入暮时迟,也应是灯灭人歇之时,可后院檐沿悬着牛皮防风灯笼,照得整个庭院灯火通明。

    院中密立着夜值的府兵,刀甲齐备,于灯火中闪烁着寒光。

    “滚……滚出去!”

    郭兴卧房内忽传出一通沙哑的咆哮声,夜值的府兵听了,纹丝未动,像是习以为常。

    有一人自院外来,身着绛紫圆领直缀长袍,年近四旬,浓眉阔脸,面色不虞。

    身后跟着手托漆盘的护卫,漆盘上盛满酒菜。

    遥遥听得卧房内的吼声,他蹙眉一问夜值的府兵,“怎么,郭都护依旧不吃?”

    “回刘都督,三日滴水、口食不进,强行喂下也会呕出。”

    河西都督刘文元虎目一张,默然冲身后端着饭菜的护卫一挥手,护卫立时将饭菜送入郭兴卧房。

    他负手立于卧房外,果然听得一阵杯碟砸地的哗啦声。

    郭兴于卧房内再次咆哮,“都给我滚,滚!”

    抬起双手,刘文元推开了卧房的门,虎目一扫满卧房的美妾与府兵,目光落到榻上白发蓬乱的郭兴身上。

    两月时间,郭老帅本还有着青丝的两鬓已全白,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疲惫与虚弱。

    他送老帅美人,美人被老帅打得满屋乱窜,乱不了老帅半分心思,也只能派都督府的府兵将老帅看住。

    满屋的胡姬与上唐美人见了他来,缩于屋角轻轻颤抖,而府兵将榻上乱挣的郭老帅按住。

    刘文远举步入屋至榻边而停,低头一看榻前的残羹剩饭,捡起地上一只炙羊腿递到郭老帅嘴边。

    “郭伯,你我相交近二十年,我怎么也得给郭伯留一个安稳的暮年!”

    郭兴怒睁着浑浊的老眼,狞目瞪他:“刘文元,你上负皇恩,下负靖王,你睡得可安?”

    刘文元低一头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某很是安心。倒是郭伯,当顾念于上京的老妻、身为右千牛卫中郎将的儿子、孙子;顾念月泉驻地那三十万边军。”

    “啐”!

    郭兴咳出一口浓痰,啐到刘文元脸上。

    刘文元掏出罗帕拭去浓痰,不以为意道:“郭少将军年纪尚轻,听安王说,郭少将军的儿子也乖巧聪慧,郭伯可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郭都护喘咳连声:“既为我郭兴的家人,死活全凭沈明仕作主;而那三十万边军,由不得你这个狼心狗肺之辈染指。”

    刘文元弃帕于地,笑得很是勉强。

    他任何也想不通,靖王已死,这江山早晚是沈氏的江山、是安王的江山,为何这老东西任死也不交出兵权。

    “将老帅按住了,捏开他的嘴,本都督亲手喂他吃喝!”

    屋内一阵剧烈挣扎与“唔”声后,刘文元擦着手道:“若非顾念往昔情份,若非担心月泉军营哗变,本都督哪有闲心喂你吃食?”

    郭兴嘴角因人强行撑开而撕裂,一脸血污、油渍,虚弱道:“刘文元,既然你让不老夫死,老夫就睁着眼睛看你怎么死!”

    刘文元递帕与护卫,笑道:“老帅与其挂念本都督 ,莫若担心那三十万唯你马首是瞻的边军!”

    郭兴缓缓瞪大浑浊的眼睛,抖声:“刘文元,就算你心向安王,卖命于沈氏,但别忘记你是上唐人,那三十万人更是九死一生,心向上唐的将士,我不许你动他们。”

    “老帅啊!你看,你不听劝,也不交兵权,他们便不听我的!你让我怎么办?”

    “刘文元,你若敢动我的兵,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饭也吃了,菜也吃了,将老帅的嘴堵上,让他歇着了!”

    说完,刘文元不顾郭兴的叫骂,负手踱出屋子。

    立于屋阶前,他问身后随行的护卫:“都护府外那帮月泉的将士可盯好了?”

    护卫即道:“回都督,那些莽夫杀伐于关外多年,性子暴躁。混在其间的兄弟说,郭都护再不出府相见便打算冲府!”

    “月泉驻兵可有异动?”

    “回都督,月泉驻地将领七成都在都护府外等候郭帅召见。若无他们命令,月泉驻兵应不敢妄动。”

    刘文元抬头望了夜幕天穹,虽时近子时,沙洲城上空的天幕依旧是那片宝蓝色。

    时间紧迫,郭兴的嘴却这么硬,他翻遍都护府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调兵的兵符……

    走出都护府,穿过都护府外他派来监守的重重府兵,刘文元上了回都督府的马车。

    将跨入都督府门口,有派出的暗探来报:“禀都督,京城兵部来人入住都督府外客栈后,其间出过城一次。今夜,今夜外出后不见返还。”

    他微一凛眉:“跟丢了?”

    暗探默一低头,小声:“他们没走正门,是从客栈窗户跳下,从暗巷里走的。”

    “不等了,等他们归来全抓了!”

    刘文元恼一转身,望向门外融于宝蓝色夜幕的长街,“卫公晁,此地天高皇帝远,手伸那么长,小心伸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