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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仇人见面

    晏元良语气森然:“你所说的一切皆无凭证。但我有。全东阳百姓皆是我的人证。你构谄我留下的血书,还封存于东阳府衙!”

    见晏元良反应,宋卿月心上惨烈一痛,瞪视着晏元良的眸子里神色变幻,泪水大滴自眼角滚落。

    晏元良竟没有否认……

    正因没有真凭实据,她才想出那条计策。只是没想老天从不善待于她,让她仇不得报,冤不能申。

    想当初,她是如何被鬼迷了心窍,迷上了晏元良?

    望着眼前俊美不改,却已变得面目狰狞的昔日心上人,她痛彻心扉。

    痛自己违背父母之愿,执拗着性子非晏元良不嫁。

    而嫁与晏元良后,又因自己当初的执拗,不好意思开口向爹娘提起晏元良的反常,以至大错铸成,害得双亲凶死,自己流落在外。

    五年啊,晏元良寻尽借口不与她同房,一个借口比一个借口冠冕堂皇。

    而她将面子看得比天大,又一个女儿家,这闺房中事哪好与旁人道?

    也就向婆母刘氏隐隐约约提过几嘴,还被刘氏劈头盖脸臊回,便只能硬生生忍着,自己种下的苦果不自己吞,还能如何?

    晏元良哄她变卖娘家田产时说:因自惭形秽,官微家贫,不能予她最尊荣的地位,便不配与她圆房。

    只要一待他入京为官,定与她重举婚典,要与她将一切重新开始,自此恩爱两不疑……

    久经五年冷落,一直摸不着头脑的她竟然傻傻地信了,也幸亏慈恩寺那一遇,才将她从五年沉迷里拉回。

    晏元良哪晓她的一息千思,只道唬住了她,缓声柔劝:“宋卿月,乖乖听话。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给我娘偿了命,你便能免去受刑之苦。”

    被捂紧了嘴不能说话,宋卿月阖上双目,不愿再看晏元良那张扭曲的俊脸。

    “你可知这半年,我是如何日夜煎熬吗……自我被东阳知府下狱,晏宅仆奴作了鸟兽散,我娘自缢后半月无人理埋……”

    徐徐述来,晏元良好看的细眸变得血红,渐渐蒙上一层泪雾。

    “宋卿月,那可是炎夏五月啊!整个晏宅臭不堪闻,我娘卧室的地上滴满黑臭的尸水,爬满了从她身上掉落的蛆虫……”

    回忆起令他肝肠寸断的场景,晏元良呼吸急促,全身颤抖,紧捂她嘴巴的手因哆嗦而松开。

    宋卿月骤然睁眼,不失时机地凉薄出声:“我本只欲你身败名裂。至于你娘,那是她教子无方,以至骂名污身羞愤自缢,与我何干?”

    晏元良瞪大泪眸,胸口急剧起伏,倏地抬起手,一记重重耳光挥到宋卿月脸上。

    宋卿月嘴角立时皲裂,除却脸颊、连带牙床都火辣辣地痛,腥咸的血溢上舌尖。

    晏元良掐紧她的脸,幽声:“我娘为人洗衣缝补供我二十年寒窗苦读,本道予我娘无上荣华,可娶了你,却让我与多年努力化为乌有。我娘自缢,我身败名裂,以至我要投河假死以偷生,你自当为我娘偿命。”

    宋卿月红着眸子怒瞪回去,“你害我双亲,谋夺我家财,也当自尝苦果。两命换一命,便宜你了!”

    “再说一次,你没有凭证!”

    “如此说,你是承认了?”

    晏元良血红的细眸一闪,求证般再道:“你没有凭证!”

    宋卿月从他脸中读懂试探,眦牙一笑,只她牙上染血笑得也甚狰狞,吐字幽幽:“我有……”

    “有?你香坊伙计已招出,你那行医的表哥宋玉书,开了家名杏芳堂的医馆。”

    晏元良冷哼一声后,也吐字幽幽:“无论你真有还是假有,你若敢讲,本应判窝藏罪犯流放的他,定会同你共赴黄泉!”

    宋卿月瞳孔霎时一散,惊慌于脸上一闪即逝。

    晏元良接着道:“我一未与你和离,二未修放妻书与你,我们便依旧是夫妻。待到问斩之日,我这位被你陷害的可怜夫君,届时还会去法场,喂你吃上一口断头饭,博些良善的好名声!”

    “你若敢动宋玉书,便我不能拉你共奔赴黄泉,也定会在庭堂之上,将你与安王的丑事公诸于众。”

    “那你尽管试试,我保你吐出一字有关安王的事,回头你与你那表哥就踏上黄泉的路。”

    “既然我二人性命捏在你手里,何必煞费苦心提堂过审?倒莫如直接将我杀了!”

    晏元良轻声:“听说你表哥交友广泛,认得许多贵人,若惊动他的贵人以至扰乱天听,倒莫如判你与他一个罪证确凿,依法处置来得省事。”

    宋卿月心顿时沉入万年冰池,寒彻骨髓。

    “你的罪证,我已着人八百里加急从东阳城调来。明日会提你过堂初审。你向来聪明,是你一人好死,还是拖上你那表哥一同惨死,你权可做个选择。”

    放完话,晏元良松开掐着她颈子的手,倏地转身朝牢房外走去。

    宋卿月定定看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又定看牢门被关上,被铁链锁起。

    她抬起手,重重抹去唇角血迹,背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半蹲着身子,将头深深埋入臂弯里。

    良久后,她先是低泣出声,随后纵声大哭,紧抱双臂的手指一点点深掐入肉。

    身体的痛,能稍缓宋卿月灵魂深处的痛楚——因自己任性,所嫁非人,陷双亲凶死的痛!

    ……

    路程愈远上京,气温便愈寒,尤其是今日又下了一场冬日里的初雪。

    丢棉扯絮的大雪中,官道上遥遥驶来一队车马。

    五辆马车前后相接,每辆车都装饰得金雕银绘,富丽华贵。其间,尤以中间那辆马车最为宽大。

    崔康时从来不亏待自己,尤其是出远门,这半月路程以来,他的一应出入衣食,皆是最舒坦的方式。

    虽车外风雪交加,寒风刺骨,但马车内除却宽敞还甚为温暖。

    马车内燃着铜炭炉,炭上煨着驱寒暖身的姜黄酒,淡淡的酒香与厢内的熏香融合,再加之马车微颠,让他睡意融融,倚着背后的锦垫,一双圆眸将眯欲眯。

    怕他着凉,身侧的侍女取来一张羊绒薄毯,轻轻覆于他身上。

    忽地,骑马伴行车畔的府卫轻轻叩响车窗,难抑兴奋道:“主君,郦阳城到了。”

    崔康时睁开眼,一掀帘子望出去,果然见官道尽头,郦阳城城门于大雪中若隐若现。

    “今日雪大,便于此地暂歇一宿。”

    一个时辰后,郦阳城最豪华的东来客栈上房内,崔康时临窗而坐。

    他浅啜着婢子沏来的明前飘雪茶,一双眸子望出窗外,欣赏起冬日里这场初雪。

    慕儿最爱雪天,尤其初雪过后,她总连哄带骗地,要他一起去望春山踏雪赏梅。

    彼时是在博陵,当慕儿立于望春山的红梅林里,大雪压枝低,枝下人浅笑,雪无人玉,花无人娇……

    正怔怔出神间,有人叩响屋门,他淡淡使了个眼风,即有婢子上前打开门,将来人放入。

    来人深青色冬袍,斗笠罩头,带了一身风雪于他所坐的席榻边半跪而下。

    “禀主君,肃洲已解封,阻滞的商队也已入城!”

    “来,起来喝杯热茶,将情况细细道来!”他微微一欠身,温和道。

    那人谢过后脱下冬靴,盘腿坐上席榻,手捧婢女递来的热茶,轻声缓语。

    “边关确实起了战事。这场战事从九月末打到此月中才算打完,所以才封锁了河西四洲。听说河西都护郭兴带兵三十万,共领关外友国支援的三十万兵,击退了南阗来犯的八十万大军!”

    崔康时原本闲淡的眸子定住,执杯的手一颤,失声:“南阗?八十万大军?南阗国君疯了?倾全国之力出兵?”

    “主君勿忧,虽南阗不敌,但也未伤及国本,加之又是冬季,南阗货物紧缺得厉害,并未遣人送信拒收货物。”

    崔康时闻之,遂舒出一口气,微抖着手将杯中续满热水。

    “另外,郭都护带兵十万回京述职,即将过路郦阳城。我看主君最好明日动身回京,以免被过路的大军抢了先,阻滞于路上。”

    崔康时深拧了眉,望向窗外,一默良久才道:“回京述职还敢带十万大军?我看疯的只怕不止南阗国君……”

    “敢带兵回京,那应是得了兵部与圣上的准许!”府卫笑道。

    “你一路风雪,八百里加急回来奔波,应是累得不轻。”崔康时招手唤来一婢子,“去,写间上房,领人去好生歇着。”

    婢女笑盈盈应了,领了府卫出去。

    天将暮,崔康时本道早些歇着,谁知门又被叩响,待来人被领入,他眉头立时一跳。

    滑下席榻,他趿着鞋问:“钟伯,大雪天的,你怎地来了?”

    出行时,钟裕送了他一日行程,随即返京代他处理京中事务,怎地半月后又撵他到郦阳城来?

    老管家钟裕须眉沾雪,未待婢女上来为他解去青狐大氅,双眸含泪向崔康时一跪,颤声:“主君,求速速回京,以救宋娘子,救我家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