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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江山付谁?

    即墨江年朗目里浮上戾气,戾气中又蕴入泪雾。

    恍神间,他似又回到被千人追杀,浑身是血立于危崖之上的绝望。

    脑中又闪过于东阳城,接受算命先生施食时的落魄,以及绝望中听到宋卿月与算命先生的谈话,再到捡到她钱袋后,绝处逢生的欣喜。

    讹上宋卿月后,背负污名寸步难行的他,才得来一纸通关文书,方得遥赴上京,摸清有关自己的一切原委。

    继而,他又想起与宋卿月那相依为命的艰难路途,还有被宋卿月从乞丐堆里带回后,亲口对他说“我养你”。

    后来于沙洲的那些凶险历程,于他而言不过惯常之举,算不得什么。

    但他于满心风霜雪冻的回忆里,忆起的宋卿月却似盛夏炎阳,足以消融他心间的万年寒冰。

    而这一切,即墨承彦仅一句“自讨苦吃”,便淡化为虚无。

    愤懑与郁怒齐齐攻心却不得释放,望着榻上那个对他,对母妃冰冷无情的皇帝,不觉地,即墨江年泛红了双眸,须臾泪流满面……

    脑中百转千回后,他轻飘飘道:“既陛下置臣之生死、清白不顾也要护下安王,想必厚爱安王入骨,何不直接立他为太子?”

    即墨承彦一见他流泪满脸,立时嫌厌一阖目,于榻上淡声:“朕还道你有雄心壮志,准备带着你那堪堪十万大军与安王一决雌雄,你却只想洗刷冤屈,看来是朕高看了你。”

    “陛下之江山自然是安王的!”即墨江年冷淡道,“望陛下看在臣卫戍边关多年的份上,赏臣一块封地,一些钱,一个女人。至此,上唐江山谁人来坐无关臣事。”

    即墨承彦刚刚躺平,闻听霍地撑起身子,目光重重定在即墨江年脸上。

    稍后寒声笑起:“朕还道前面所言于你有所触动,你却腆着脸向朕仅求一块封地、钱、和女人?”

    即墨江年舔了舔红肿的唇,补充:“封地不介意偏远,钱越多越好,女人名为宋卿月!”

    即墨承彦脸上失望与愤怒精彩变幻后,暴喝:“来人,将这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接着跪雪!”

    即墨江年寒凝了眉眼。

    他为即墨承彦卖命十年,既然即墨承彦毫不顾忌他之死活,那他要点东西并不过份,何至于让这老男人暴怒至此?

    早知如此,倒莫如他踞河西自立为王来得妙!

    待数位身材弱小的小宦官瑟缩前来时,他已昂长出殿,又“扑通”一声跪于冰天雪地的庭院。

    冷却了脑子与愤怒后,阖目思索半晌,待睁开眼,他唇边弯起一抹淡笑。

    只是,此这一跪让他愈发难耐。

    之前跪时,内里的袍子还是干梢,眼下融化的雪水渗得内里濡湿一片,须臾便结成了冰,他被冻得哆嗦得不成样子。

    好在,此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即墨承彦命人再次传他入殿。

    不过父子俩交谈没有几句,他便又被撵了出来罚跪。

    因为即墨承彦问他,“可还是只要封地、钱和女人?”

    他面无表情坚定道:“是!”

    一夜折腾,他被骂出去跪了七八次,折腾得即墨承彦最后翻身下榻,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露在胸甲上的领子。

    目光近近逼视他道:“即墨江年,一去边关十年,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讨朕嫌啊!”

    一宿未眠加之愤怒,即墨承彦一双朗目中满泛着猩红色。

    这个儿子打小就讨他的嫌,三脚踢不出一个屁。倔犟如驴,见他既不懂得讨好,亦不懂得卖乖。

    唯常用一双讨嫌的眼招子,不分场合地恨恨瞪他,似乎他与这逆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此子确实是他与宫女一夜意外之后有的,只这意外来得分外及时,亦让他有些庆幸。

    他自是不爱那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宫女,自然也不喜即墨江年。

    若非即墨江年是他的骨血,旦有人这般恨恨瞪着他看,无论年纪与身份,早就被他剁成了肉泥。

    偏即墨江年是他不多的,唯一能指望的儿子。

    就这唯一能指望的儿子,除了恨他之外身后无仗无恃,若立其为太子,根本无力与沈氏一脉抗衡。

    死马当作活马医。当卫公晁撒泼打滚跟他要即墨江年,要送即墨江年去边关历练时,他便也同意了。

    只他没想此逆子深藏不露,去了边关不过五年便屡立奇功。最大的功劳,便是打灭了讨厌且强悍的摩诃衍昆国。

    是以,他才召即墨江年回京封王,也给了即墨江年那位宫女母亲一个妃位。

    但此子爱憎浓烈,太过感情用事。

    恨他,便执着地从小恨到现在,是以宫中一应盛大节庆,他鲜少召此子露面,没得让欢愉的场景内添一双冷冰冰瞪他的眼晴,给他添堵。

    即墨江年分外心疼他那个宫女娘,愣是在边关打打杀杀十来年也不求回调,只为挣些军功给他娘博个体面。

    一听母妃病危,顿时丧失了理智,昏头昏脑地不辩真伪,踏入沈氏陷阱险些丧命。

    最让他无语的,便是此子明明一身本事却毫无野心,跟头牛似的于边关兢兢业业,但凡此子有半分即墨云台的野心,见袭位无望早已立地成王。

    当他听说即墨江年要领十万大军赴京,心生欣喜,还道此子生出野心,欲与沈氏较一高低。

    孰料,即墨江年归京后,不说急来见他夸功邀媚——倒去了博陵崔家去抢女人!!

    即墨江年模样最像他,偏这最让他讨厌的性子也似他。

    明明一双眸子里满是精明的通透,明明已猜到他的心思,偏不给他台阶下,还兴致勃勃与他演了一夜戏……

    他还讨厌即墨江年似他一般——是个情种!帝王本应无情,一旦心中有情,自此腋下凭添软肋!

    青奴拿捏得他颇狠,便他被那莲青奴下毒,以至再也不能生育,他也不忍动她一指。

    只是,若能在青奴下毒前先知先觉,他多宠幸一些宫女,添满坑满谷的子嗣,他也不至今夜被即墨江年戏耍。

    ……

    即墨江年看着眼前这张气极败坏的脸,无畏一笑,“若陛下给臣了封地,钱和女人,臣可永远消失在陛下眼中。”

    即墨承彦咬起了牙关,手高高扬起,朗目瞪圆,即墨江年阖目扬脸迎接。

    即墨承彦咬了咬牙,铁青着脸收了手,亦撒开他的领子背过身子。

    良久后,疲惫道:“朕的江山是即墨氏的江山,朕要即墨氏一脉千秋万代。谁能耐大,能谁将江山把持在即墨氏手中,朕便给谁,你也权可一试!”

    “臣比之势大的安王,安王才是上佳之选!”即墨江年缓整着被揪皱的领子,“劳烦陛下给臣封地,钱和女人,臣会立马滚蛋!”

    即墨承彦捏紧了拳头。

    即墨江年一掀甲裙站起身,朗声道:“想来臣又惹怒了陛下,臣这就去跪雪。”

    说完,他转身大步朝殿门走去。

    背后有劲风忽来,即墨江年察觉未闪,“砰”一声后,他后脑炸碎了一只白瓷的花瓶。

    即墨承彦于他身后暴呵:“你以为朕的江山就你,就安王能坐?即墨江年,你莫忘了,你还有三位皇叔,他们也是即墨氏的血脉!”

    即墨江年抬手一摸后脑,吁出一口轻松的气。还好戴有头盔,否则这一花瓶砸来,少不了破点皮、流点血。

    挑了挑眉,他回转身子步回即墨承彦身边跪下,拱手朗声:“安王也好,皇叔也罢,还望陛下明示,陛下这江山究竟欲付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