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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收拾残局

    永宁坊崔宅内,杀猪般的惨叫惊破了府宅夜空……

    院中四掌檐灯,夜气初上,院风微凉,崔康时立于院阶,袍角轻扬。

    阶下阖府仆奴站满,围于中间的,是褪下衬裤被打屁股的崔家三公子。

    此前,崔康时带人冲入月明楼,阁间内唯余光着屁股,大喊大叫的崔康年!

    令人将其解绑带回后,将其一顿痛打自是少不了的。

    下狠手打板子的是崔康时的人,老管家钟裕牙关紧咬地睨着崔康年,也恨不得亲手将三公子痛打一顿。

    “哥哥,弟弟错了,饶了我吧……啊!”

    “哥哥给的《文昌帝君戒淫宝训 》,弟弟日日背诵……啊!”

    “天道祸淫,其报甚速,人之不畏,梦梦无知,苟行检之不修,即灾殃之立至……啊,弟弟悟了,悟了!”

    直待崔康年雪白的衬裤上渗了血,崔康时才抬起手,板声立止。

    蹲身于崔康年面前,他蹙眉轻问:“泰和,阖族性命,都比不过你偷香窃玉来得重要?”

    他面前的三弟崔康年,时年二十有二,字泰和。

    现在江南的二弟崔康月,时年二十有六,字福满。

    而留守博陵祖业,顺便替他照看珍娘的小弟崔康寿,时年十八,字长寿。

    双亲当初起为他们兄弟四人起名时,将满满美意尽付,指望他们成年后,时月年增寿,平安,福满,泰和,长寿!

    可眼下漫说什么时月年增寿,一着不慎,恐会拉着阖族族人为他们四兄弟陪葬。

    崔泰和屁股上火辣辣地痛,满脸大汗,喘着粗气求道:“大哥,我错了!怪只怪那小娘子长得太像嫂嫂……”

    崔康时眸色一凛,弯腰把揪起崔泰和的领子,从牙缝里吐字问:“你说什么?那女子像你嫂嫂?”

    失口道出曾觊觎嫂嫂美色之隐私,又晓大哥疼爱嫂嫂如命,崔泰和吓得眼神四躲,不敢应声。

    “问你!”崔康时暴怒一晃他的领子。

    崔泰和不敢撒谎,煞白了脸道:“像,有五分像!可那女子狡猾凶悍,性子半点不似嫂嫂温婉!”

    枢密院为即墨江年驱使,而今夜枢密使被一像李慕儿的女子指使逼供泰和……

    与即墨江年痴痴缠缠的宋卿月——却露面于月明楼下!

    崔康时顿觉眼前天地消亡,腿一软,颓然滑坐于庭院的青石地面上,惊得老管家大跨两步上来搀起。

    他于花朝节后便回了上京,数度想巧遇宋卿月而不得,便是那间他熟悉的香坊也换了主人。

    他不便露面,不便去杏芳堂寻人,更不可能杀入靖王府去找她,听泰和这么一说,他想见宋卿月的渴望已烟消云散。

    泰和说,女子指使枢密使逼供,想问出粮价暴涨,粮货短缺之因由……

    崔康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宋卿月为敌!或者说,未料她大恩未报,却带人查他的事,抄他的底!

    崔康时疲惫转身,冲泰和丢下一句话:“今夜那女子……正是你新嫂嫂!”

    泰和闻听霍地撑起身子,震惊:“那女子是新嫂嫂?”

    早在江南时,崔泰和便接到崔康时的去信。

    大哥信上说遇得一合心女子,等不及他们兄弟赶来上京庆贺,便要与那女子在京中大举婚典。

    待日后有空,再领新嫂嫂回博陵,与兄弟三人见面。

    后听大哥自京中派来的人讲,嫂嫂被威名赫赫的靖西王抢了亲,大哥还因嫂嫂闹到了天子面前。

    再后来,天子禀公处置了靖西王,至于眼下嫂嫂的去留,他们兄弟三人自此不明。

    崔泰和扭头望向大哥崔康时,崔康时已被老管家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这处宅子。

    步出府邸这一路,崔康时庆幸自己有囤积的好习惯。

    于宋卿月,他屯着与她的婚书,还有那位不记过往来去,不懂冷暖,只知制香的痴伯。

    宋卿月依旧是他名义上的娘子,他也从未与过她什么放妻书!

    彼时即墨江年花了三十条人命的代价,又以他家人为要挟得去的那张纸,不过一纸家信!

    那是他硬扛着即墨江年施与的恐惧,写给宋卿月的——允她与人偷欢的家信!

    出了府宅,连夜,崔康时上了马车,阖目敛聚心神,再睁开眼,沈相府已至。

    融身于浓浓暮色,立身于府门之外,深一阖目,他一提袍摆,踏入相府的门。

    时入子时,相府月明于庭,灯明于室,外静而内喧。

    这喧的,不仅仅是争吵之声,更喧的是,沈相府中每一个人的心。

    尚书令沈明仕尤其暴怒。

    负手于屋中来回四踱,他口中忿斥:“崔康时,如此紧要关头,你竟放任你那弟弟胡作非为?”

    司农寺少卿沈东怀由来和善,每每沈明仕大发雷霆,皆会出言安抚。

    眼下却蹙着眉头,缓缓撇着茶盏浮沫,一声不吭,像是对今夜的事亦生忿然。

    崔康时自座上起身,平静着神色向沈明仕拱手再释。

    “小弟泰和未透露一字半句,便连姓名也未透露。与枢密使今夜这一遇,想来应是巧合!”

    沈东怀呷了口茶,头也不抬道:“望崔兄回去多问几回令弟,以便确证无误。旦有粮食私售关外之事泄露,可不是掉几颗脑袋的事!”

    崔康时收回手,垂眸冷淡一笑。

    上唐四十年未兴兵戈,国中粮食常年仓满禀溢……

    他接手家族营生后,身为司农寺少卿的沈东怀与他搭上线,要他协助运送自国仓私挪的米粮,向外关各国售卖。

    所得银钱大头归沈氏一系,他不过落个跑腿的辛苦费罢了。

    窥得他神色不快,又有求于他,沈明仕缓了口气。

    “平安啊!非是老夫撒气。若引得皇帝彻查全国粮仓,便是要提前举事了。可关陇械甲未齐,人丁未训,冒然举事,怎敌卫公晁那百万精兵干将?”

    崔康时便又淡淡笑开,拱手:“沈相放心!某早于三年前便屯粮巨硕。旦有任何一处粮仓被查,某须臾便可运粮入仓,断不教仓中无粮可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