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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凶戾之人

    端阳已过,五月末,江南正逢梅雨时节。

    江南各地稻米运往上京,主走扬淮大运河。运河起于扬州,终于淮安,再改陆运输往京城。

    扬州又因长江行经,是以穿城而过的运河上常年船只往返,集散南北之货物。

    最繁忙的,当数运河沿途无数的渡口、泊岸。

    因南北地势高低之差,汛期未至,运河内水位不深,不足以浮载吃水较深的大船。

    是以,眼下河上往来的多为货运小船,或载人航船,暂无输京城大船。

    ……

    天已明,运河终点,淮安清江浦渡口,一艘豪华大舫游人将满。

    发船在际,江上沥沥雨线绘天地如幕,半空烟雨,葡萄涨绿……

    于大舫三楼之上,宋卿月身着男子装束,手掀船舱窗帘,将满河烟雨望入眼底。

    从上京出发,一路行官道至淮安,花去她近半旬时日。

    大规模漕运将会在六、七月汛期涨水后开启,各大民间漕运现处于半歇状态。

    运河起点的扬州,便成了她查案最方便之地。

    于麟德殿时,皇帝让她选做即墨江年的软肋,还是做他之脊梁,她选择做脊梁。

    只这脊梁不好做……

    出行前,她自枢密院调来数份案牍细阅,有扬州官衙官员职名,有城中民生概要……

    ——独缺以运漕为业的民间粮船帮案牍。

    官粮自有官船运输,她不会去查官船,皇帝要她查的是粮商,她必须从这些民间粮船帮查起。

    至于如何查粮船帮,眼下她是两眼一抹黑……

    一入南方地境,数日梅雨未歇,下得她心头也湿漉漉的。

    细雨水雾笼罩的渡囗码头,急匆匆赶来一群斗笠蓑衣的锦衣护卫,他们簇拥一辆驷马高车停于江岸。

    豪华高车上下来一男子,雨雾中不辨样貌。他领护卫大步而来。

    他们登上楼船后,船工一声锣响,橹动船发。

    须臾,楼船三楼的舷梯响起这伙人的脚步声,想是楼船一楼、二楼的舱座人满。

    待那人现身舱中,宋卿月闲闲一觑,是位年纪约近三旬公子。

    他白玉莲瓣发冠束发,着鸦青色暗云纹缂丝直裰长袍,眉浓而飞斜,虽生得一双大圆眸却精光聚敛,神色冷硬。

    因这伙人登船晚,三楼最佳的位子已无,宋卿月所选为舱首第一座,身侧大开着窗,最是透风宽敞。

    那人转目四顾于舫舱,最后目光落于宋卿月身上,想也未想,男子大步走来立于她面前。

    负了手低睨于她,淡声:“叨扰!某晕船,可否将舱首之位让某!”

    叨扰?宋卿月见他是一点愧意也无。

    她松开手中窗幔子冷眼回顾,学了他的自称道:“不让,某也晕船。”

    被她拒绝,男子脸上戾色稍浮,轻道:“某予你两金!”

    “两金?郎君两金太重,某可拿不动!”宋卿月语气满是酸讽。

    男子阖了一阖眸子,接着轻道:“五金?”

    哪来这么个难缠之人?宋卿月寒声赶人,“麻烦你走开,莫挡我看风景,莫坏我好心情!”

    男子负在背后的手已紧攥成拳,口中锲而不舍:“十金!”

    “这么有钱,何不干脆自己买条船?钱多尽管往河里扔……咳,放手,放手!”

    风凉话未放完,男子闪电般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睨着她从牙缝里吐字:“敬酒不吃、吃罚酒?”

    未料此人如此暴戾,宋卿月气得险些背过气。

    她杏眸圆睁,大力拍打此男的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忽男子神色微讶……

    手掌中宋卿月的颈子无有喉结,他敛聚眉眼低声,“是女子?”

    “大胆!敢动本官的人,活腻了?”

    尖细的暴喝声炸响,宋卿月背后的舱座上,霍地站起了张常侍。

    赵正奇及各色常服打扮的枢密使,随之呼啦啦围来,足足有半舱人,将男子及其护卫围住。

    此前,高高的舱座雕花背靠将小太监遮挡,待小太监站起身,男子一见他打扮,圆眸霎时一凛。

    张常侍头戴皂纱软脚幞头,身着紫色绛纱圆领窄袖官袍,一身宫中三品太监打扮。

    ……

    为掩人耳目,皇帝一纸圣旨封张常侍为监察御使,手持“如朕亲临”的金牌为她打掩护。

    道上,宋卿月能不与张常侍答话便不答,眼下她被男子动了粗,张常侍哪忍得下?

    小太监一点兰花指,尖着嗓子:“将他们给本官按住!”

    枢密使们冲上来时,男子的护卫想要拔剑,男子面色一凛,抬手制止。

    随之,男子被赵正奇及枢密使反剪了双手,男子的护卫被尽皆扑倒在地,以膝头压住。

    男子似若回神,看着她轻声:“原是个太监!”

    宋卿月一转眼珠子,顺了男子的意,兰花指一指,尖细着嗓子骂:“太监怎么了,吃你家米了?”

    张常侍也拿兰花指一指,鼻孔朝天喝斥:“给本官这小随从道歉!”

    迫于船已离岸下船不得,又迫于三楼半舱皆是京中来官一伙人。

    男子敛尽面上凶戾,冲宋卿月挤出皮笑肉不笑的笑:“怨某性子冲动,得罪了!”

    不欲兴大纷争引人注意,宋卿月轻轻一戳张常侍后腰,他会意冷哼:“给本官安生些,否则准教你下河喂鱼!”

    随之,众枢密使松开这伙人,回座落坐。

    于京中来客虎视眈眈中,男子识趣,吩咐护卫们寻座落坐,随后舱中气氛便很是凝沉安静。

    船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人生头次坐船,宋卿月晕船之感上泛,胸口一阵恶心,呕意上浮。

    忍了又忍再也难忍,她蓦地起身冲出船舱,趴于船舷“哇哇哇”大吐。

    正吐得昏天暗地,忽她身旁风一般刮来一个人影,挨着她,手趴船舷也大声吐起。

    吐便吐了,关键这人呕吐声比她还大,混了酒气的呕吐物,气味分外恶心。

    宋卿月本已吐了个七七八八,一嗅这气味,她又险将五脏六腑都吐出。

    扭头一看,竟然是对她动粗的男子。

    她绵软伸手一推此人,边吐边催:“你上另一边吐、吐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