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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床前尽孝

    骄阳如火,烤得上京安化门外的天地一片滚烫。

    城门外,连绵的营帐扎得如雨后破土的白蕈菇,看呆了宋卿月。

    宋卿月的马车是清晨从商州出发的。

    即墨江年遣人来接时,她还睡得人事不醒,但听能回上京,她便强撑着起身,踏上归京的路。

    午时赶到上京城外,睡了一路的她一掀帘子一漫目,顿时手脚冰凉。

    看眼前这情形……军队出动守城门……可是上京出了什么事?

    天地间蒸蒸热气跳动,她手搭凉棚挡了阳光方才看清,军队之前,一辆高大的辂车遥陈于前。

    辂车宝蓝色罗伞之下,站着一位明黄色甲胄齐备,眺首以望的将军——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夫君。

    认出她的马车,即墨江年一提甲裙跳下辂车朝她迎来。

    一近城门,没待马车停稳,宋卿月便跳了下去,朝展开双臂迎接她的即墨江年奔去。

    一头撞入即墨江年怀中,本道抱一抱他便好,她娇小的身子却被即墨江年一把高高抱起。

    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兵,他就这么不管不顾?

    宋卿月既喜又羞,在他怀里挣扎,嗔怪:“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脸还要不要了?”

    即墨江年仰着脸恋恋看她。

    他脸上流着汗,整个脸闪烁着金灿灿的光,眼眸里的光比盛暑正午的阳光还要炽烈。

    口中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宋卿月……本王能娶你了!”

    她双手搭在他硌硬的兽吞肩甲上,先是怔住,其后被他灼热的目光点燃。

    心跳如雷,脑中一片空白后,她怔怔问:“当真?”

    “当真!”即墨江年将她放下,笑盈盈伸手在她脸上,重重替她抹了一把汗。

    她鼻子一酸,顶着满脸的汗,眼眶一红问:“圣人准了?”

    即墨江年将她额角一络汗湿的发络拨开,轻声:“准了!”

    宋卿月瞪大了杏眸,难以置信地道:“不是我疯了,定是圣人疯了!”

    即墨江年将她的手牵了往辂车走,语气幽幽道:“他没疯,他就是病了,想有人陪在身边!”

    宋卿月一脸狐疑地扭头问他:“还道你想我了……你别是接我去陪他吧?”

    即墨江年闪了一闪朗目,扭脸冲她讪然一笑,“如你所想!”

    宋卿月脚下一顿,一脸惊慌,想要甩开即墨江年的手,手却被他汗涔涔的大手捏得紧紧。

    ……

    十日后,麟德殿后的凉殿内。

    “宋氏,怎么,你想活生生痛死朕?”

    凉榻上,皇帝掌心牢牢捏着一枚红丸,他抬起混浊且猩红的眼,恶狠狠瞪着着眼前的女子。

    宋卿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他的手掰开,将那枚红丸毫无人性地拿走,又“啵”一声扔到身边的金盆里。

    眼睁睁看着红丸遇水,化作了一盆红血的药汤,皇帝丧气一叹,无力地阖上双眸。

    那红丸,是江常侍不忍看皇帝再于凉榻上痛苦呻唤,趁着给皇帝洁面的时机,偷偷塞入他手中。

    没成想,他仅是对好心的江常侍笑了一笑,便被这可恶的儿媳察觉。

    宋卿月在榻上东扒西翻一阵后,于他紧捏的拳头上发现端倪。

    扔了药丸后,宋卿月将皇帝一只干瘦如柴的腿扯过,抱在怀中一面拿捏一面嘲讽。

    “圣人也真是好笑!那红丸是催命的毒药,见天吃个不停,圣人赶着去投胎?”

    “朕疼,疼,疼!再管朕的闲事,朕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即墨承彦恼火地瞪着她,她却一脸淡定,轻轻给他捏揉着生生作痛的腿。

    本道临死前能得儿媳几日照料,皇帝任何也没想,他请进宫的不是儿媳,而是管他的“祖宗”。

    多年以来,他是靠着红丸抵抗体内的痛楚,提振精神。

    宋卿月一进宫,与太医们窃窃私语后便撒泼耍横,死活拦着江吕二侍给他吃红丸,眼睁睁看着他受痛、受折磨。

    见这翁媳二人又吵架,江吕二位常侍躲得远远,怀里私藏的红丸再也不敢拿出。

    “你别碰朕!”皇帝恼怒地看着她的手,心中想着的是避嫌。

    “圣人有本事就自己将腿挪走!”宋卿月手上加了加力,眼皮也不带一抬。

    即墨承彦眼中怒火几旺几灭,若他还有力气,能由这妇人拿捏?

    偷觑一脸吃瘪的皇帝,宋卿月若哄孩子般轻声:“后背、腰身疼吧?一会儿我再给陛下揉揉!”

    “将身子好生养着,待靖王办完事,我与他的大婚还待陛下亲证!”

    “若我与江年有了孩子,起什么名儿好?”

    “江年性子冲动暴躁,我可不想生个同他一般暴躁易怒的孩子!”

    “要不就叫即墨小牛吧,小羊也好,小狗也不错……”

    闻听她这般给即墨皇室之后取名,阖着双眸的皇帝当即便睁开了眼,“无知妇人!合着,我即墨皇室之后是牲口?”

    宋卿忍着笑,一本正经再道:“民妇读书不多,识字也少,何不陛下给想想?”

    皇帝浑身疼痛,正咬着牙,额角绷着青筋与疼痛较劲,孙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他哪有心思去想?

    见皇帝不屑应她,宋卿月便住了声,给皇帝认真拿捏着腿。

    只是她拿着拿着便眼涩神饧,手上动作便滞缓了,头一点点沉下。

    不知何时,她脸枕着皇帝枯瘦的腿,滑入一片花开漫天的梦境里。

    ……

    即墨承彦睁着眼,看着腿上那张睡得沉沉的脸,一脸痛苦渐渐散开。

    宋卿月入宫照料他十日,衣不解带。

    这女子见他疼得厉害,不假他人之手,日日给他捏腿揉背。

    严管他吃红丸,逼着他喝药,骂着他进食,就差上手教训了……

    即墨承彦何曾想到过,有朝一日他这位皇帝,会被自己从来瞧不上眼的儿媳——这般“欺凌”?

    “欺凌”得他一点点软了心肠,虽口头上恶狠狠斥她,心中却甘之如饴!

    纵使浑身痛得无以复加,他也没将她赶出宫去。

    待太医们来给他复诊,他坚指于唇,示意太医们禁声。

    十日来,宋卿月夜里困了,就睡在他床榻边的凉榻上。日里困了,就伏在他腿边酣睡,毫不避嫌。

    每每看到腿边宋卿月睡得口水长流的脸,即墨承彦便想,若他有幸能生得一个女儿,当如是……

    待太医们诊完要走,他眉头跳了跳,一扬下巴朝酣睡的宋卿月,“这些日子累着她了,顺便给她也掌掌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