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
顾长生取出两个碗，倒满了酒：“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可惜已经没酿酒了，只能买点普通的烈酒送郡王。”
“道长能来，已经出乎本王意料。”
凤天郡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许久不曾喝过这等烈酒了，都说烈酒烧心，果然如此。”
顾长生饮下一碗酒，道：“这酒不烧心，凡是觉得烧心的，都是心里有事。”
“道长是想问，本王为何愚蠢至此，宁愿束手就戮，宁愿辜负天下人？”
凤天郡王目光直视着他，一双虎目，也多了一丝湿润。
“贫道确实好奇，也为北境牺牲的修士，略感不值。”顾长生道。
“当初，道长收到割让消息，是不是很失望？很愤怒？”凤天郡王问道。
“算不上吧，贫道和郡王交集不多，于大乾并无太多感情。
这整个大乾，值得贫道在乎的没有几人。”
顾长生淡淡道：“只是贫道终究未能成仙，再加上师尊教导，难免还有几分悲天悯人。”
“当年收到消息，本王何尝不怒？”
凤天郡王再次饮下一碗酒，声音沉重而自责：“可本王乃是皇室，沐浴皇恩，如何能背起陛下？”
“凤天一脉，封地偏远，远离朝堂，诸多大臣不止一次，想过削去凤天大权。
是陛下，信任凤天，父王病逝时，陛下亲至探望。”
“父王曾叮嘱过本王，本王是大乾皇室，是凤天郡王，此生将要用尽一生，去扞卫大乾，镇守好北边！”
“陛下亲自册封，本王继承王位，更是收我为义子，为子为臣，又岂能造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王做到了，护了北方，护了大乾。”
顾长生默默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凤天郡王双目含泪，他没有背叛大乾，也听从了父王的话，用尽自己的一生，去守护这个国度。
“本王知道，钧天城一战，本王对不起他们，大乾对不起他们。
本王只能尽力去弥补，偿还本王的亏欠。”
凤天郡王闭上双目，神情痛苦：“本王也没想到，会有选择忠君和忠大乾的一天。”
顾长生静静看着他，凤天郡王身上的气息不对，他早已服了毒药，可惜被压制了。
“本王清楚，哪怕本王散尽一切，也无法补偿他们，更是对不住，他们为大乾的付出。”
凤天郡王长出一口气，烈酒似乎更加烧心了。
“当时郡主气的吐血昏迷，龙王怒到要水淹钧天城。”
顾长生淡淡道：“想必那些偃师，也是如此吧？”
“偃师和本王一样，本王世受皇恩，他们世代受我凤天恩惠。”凤天郡王道。
“可惜了。”顾长生轻叹道：“偃师一脉，怕是也要断绝了。”
“本王已经留下手书，让他们避世修行，不再入世。”凤天郡王道。
“是吗？”
顾长生微微一叹，反问道：“若是老皇帝下旨，让你隐居避世，不再管大乾，你会做到吗？”
凤天郡王一震，陷入沉默。
“郡主不会看着伱死，偃师也不会。”顾长生缓缓道。
朝廷为什么安排一个月处斩，不就是等这些人来，一网打尽吗？
若不是忌惮那些偃师，老皇帝早就将凤天郡王斩了。
“你体内的毒药，已经被压制，应该是求死不得吧？”顾长生又道。
凤天郡王声音有些嘶哑：“不知能否请道长……”
“不能。”顾长生打断了他话：“你现在的请求，无非是传递你死的消息，或者让他们不要出手，去归隐山林。”
“贫道想来，应该是后者，因为你担心，你死之后，他们直接起兵，颠覆大乾。”
“道长是想让他们起兵，颠覆大乾？”凤天郡王紧盯着他。
“贫道在皇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看见的是满目腐朽，那些渴望你站出来的人，要么逃了，要么死了。”
顾长生淡淡道：“没有人能救大乾了，你在外面的时候不行，其余人同样也不行。”
凤天郡王沉默。
“你错过了两次机会，北边钧天城一次，东莱一次。
为了所谓的忠君，你只能看着国土，被他们占据。”
顾长生平静道：“千百年后，所有人都会记得，大乾的割地赔款，而你凤天郡王，也是一个毒瘤。”
“毒瘤么？”凤天郡王喃喃低语。
“历史的车轮已经启动，时间的洪流将淹没一切，腐朽都该扫入垃圾堆里，而你却在扞卫腐朽。”
顾长生道：“因为你的扞卫，让这场战火延续更久。”
凤天郡王低下头来，沉沉问道：“那道长将如何？”
“本是闲散人，俗世挣扎，却依旧见不得世间疾苦。”
顾长生轻轻一叹：“贫道最后的悲悯之心，便是请大乾赴死。”
“道长要登临大位？”凤天郡王双目死死地盯着他：“道门此次入世，要逐鹿天下？”
“贫道对大位没兴趣，也只是代表自己。”
顾长生淡然道：“贫道只是请大乾赴死，谁想坐在上面，自然可去。”
“事后呢？”凤天郡王道。
“事后？自然是寻地修行，有人还在等我，一起组成三修呢。”顾长生淡然笑道。
“本王明白了。”凤天郡王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道长可以去准备了，本王也送道长一个消息。”
“哦？”顾长生挑眉道：“郡王有什么好消息赠送？”
“大乾国师，乃是长青观大弟子，清平道人。”凤天郡王神情凝重：“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人了。”
“什么？真是他？”
顾长生心头一震：“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道长早就知道了？”凤天郡王微微一惊。
“之前浮生道人来过，贫道与他聊了一些，他的弟子是长青观清风道人。”顾长生道。
“原来如此，想来是他发现了什么。”
凤天郡王点点头，道：“本王也是刚弄清楚，当年长青观遗留，全被他拿了。”
“当初长青观的事情，贫道也调查了很多，当时的清平，应该是个废人，如何能取走东西？”
顾长生回想起当初。
当初清平道人浑身骨骼尽碎，成饿了废人，应该无法取走东西才对。
“他的背后有人支撑，具体是谁本王不清楚。”
凤天郡王摇头道：“至于被废，不过是假象罢了，瞒过了你们。”
顾长生陷入沉思，当时给师兄治疗，师兄恢复速度，确实比他意料的要快一些。
“本王也不知道清平拿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清平拿到的东西，与掌握幽冥有关。”
凤天郡王道。
“掌握幽冥？这是真的？”顾长生惊道：“他们寻到了多少，幽冥区域？”
“为何要去寻？”凤天郡王低沉着声音道：“这芸芸重生，是最大的幽冥之源啊。”
顾长生惊悚地看着他，清平道人疯了，想要将这天下都灭了，化成幽冥厉鬼不成？
“人间如狱。”凤天郡王缓缓道：“本王也将是其中之一。”
顾长生面色难看下来：“他要将你，也炼制成厉鬼？”
“他给本王安排的是，陛下手下的鬼王。”凤天郡王神情凄凉：“大乾，确实没救了。”
顾长生面色变幻，要不要现在解决了凤天郡王。
现在的凤天郡王，修为被封禁，只需要他轻轻抬手，就能抹杀。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本王已经被打下烙印，现在杀了本王，那将直接转化成厉鬼。”
凤天郡王道：“整个皇都，都被幽冥大阵笼罩了，陨落在这里的，都将被大阵摄走神魂。”
顾长生面色难看，纵使他的通灵拘神，也不可能与这幽冥大阵抢夺神魂。
“魂飞魄散也不行？”顾长生皱眉道。
“不行。”凤天郡王摇头道：“本王也曾尝试过，但那烙印诡异，似乎蕴藏传说中的轮回之力，根本无法散掉神魂。”
“掌幽冥，定轮回，难不成是真的？”顾长生凝眉。
“道长走吧，远离皇都，再过不久，这皇都都将化为鬼蜮。”凤天郡王道：“本王，为陛下鞠躬尽瘁了。”
顾长生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明知道大乾救不了，还是要拼了一切去救，哪怕魂飞魄散。
凤天郡王选择了忠君，并践行到底。
他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沐浴的皇恩。
“贫道走了。”顾长生带着酒坛，引入虚空。
清平道人，没想到藏得最深的，是自己这位大师兄。
二师兄清灵手中那点东西，估计是清平道人给的。
清灵，也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离开了天牢，顾长生回到镇魔殿。
如今镇魔殿很忙碌，都在调查凤天郡王的事情，布置着阵法，等待周若曦和偃师们来送死。
现在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应该是还没到皇都。
顾长生回到
“如何？”九层妖王的声音响起。
“见了他最后一面，得到很重要的消息，那大乾国师，还真是长青观大弟子，清平道人。”
顾长生沉声道：“而且，他们已经布下了大阵，笼罩整个皇都。”
“还真是心狠手辣，你这位大师兄，可真有出息。”九层妖王清冷地道。
“你这风凉话说的，贫道可不爱听。”
顾长生冷声道：“如果说之前只是想掀翻了大乾，现在，贫道恨不得立刻掀了大乾！”
“你随时可以离开，去准备。”九层妖王道。
“等周若曦他们来吧。”顾长生沉吟道：“计划不变，等离开之后，贫道会去联络通天江龙王，鼍龙王。”
“到时可别叫他鼍龙王，得叫龙君，否则，东海知道，他可是会很为难。”九层妖王笑道。
“贫道知晓。”顾长生淡然道。
鼍龙王虽然是阴神妖王，但毕竟不是真龙，平日里叫鼍龙王那是尊称。
但若是在东海水族面前这么叫，那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怎么，还想造反？
“妖国那边，如何说？”顾长生道。
“就算是你要起事，也不是现在，让妖国和北莽他们，掺和幽冥之事。
此事结束，孤会亲自走一遭妖国，他们会退走的。”
九层妖王道：“你也去联系道门之人，大乾崩塌，太上忘情也会入世，若是能得到道门支持，才能挡住其余势力。”
“以妖王的了解，除了道门，还有谁？”顾长生问道。
“儒门浩然书院，佛门，青云剑宗，其中青云剑宗你招揽不到，他们只会斩妖除魔，不会支持谁当皇帝。”
九层妖王分析道：“但他们可以挡住南方魔宗，血海魔宗也会趁乱掠夺血液。”
顾长生静静听着，对于这些大势力，他了解的并不多。
“浩然书院，佛门肯定会争斗，扶持听话的皇帝。
道门和青云剑宗差不多，主要是道门方向太大，他们看的是整个天下。”
九层妖王道：“道门从来不干涉谁登临天下，只要不是异族入侵。”
“异族入侵？”顾长生皱眉：“这异族是？”
“自然是大乾之外的国度，道门祖庭在大乾境内，自古以来，便是这片土地的古老传承。
只是他们的清修性子，让佛门将信仰传播过来，而佛门也渐渐被同化，挑选的也都是这片土地的人。”
九层妖王道：“佛门虽然野心勃勃，但也清楚，让异族进来，无法压住这片土地的人。”
顾长生陷入沉思，这听着，和前世的老家很像。
这片土地的主人，只能出自这片土地。
其余国度，就算是进来了，也无法持久，会引出道门。
“这般说来，道门会拦截北莽这些国度？”顾长生道。
“会，但问题是，这次来的太多了，道门也会损失惨重。”
九层妖王道：“再加上佛门本出自西皇，佛道必然会有争斗，最大的助力，还是东海。”
“东海能拦住东莱，道门和佛门对上的话，就剩下北莽了。”
顾长生思索道：“北莽已经被打的半残，未必不能挡住。”
“你错了，真正的灾难，其实是源自于这方土地。”九层妖王道：“现在只是分析了明面势力，那些暗中的还没出来呢。”
“暗中的什么势力？”顾长生面色一变。
“曾和你说过，诸子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