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白黄正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
几人抬眼看过去。
江知间目光狐疑,“你是……”
小二战战兢兢的凑过来,“江大人,这位是我们十里香的少东家。”
男人一身书生打扮,行了个文礼。
“江大人,学生任鸿墨,之前在京城上学,近两日才回来。”
江知间回了礼。
季若风奇怪的嘟囔一句,“这么冷静的么,爹死了都不难过,不会不是亲的吧。”
他的声音小。
但众人离的近。
江知间咳嗽一声,任鸿墨勾起嘴角,“这位大人说的没错,我是我娘带来的,我爹、确实不是我爹。”
这会不是探讨亲不亲的事。
江知间揉揉眉心,“去后厨看看,尸体取下来了吗。”
因为要片鸭子。
厨房和前堂中间空出一段很大的距离。
小二作为第一个看到的证人,仓皇摇头,“回大人,没取呢。”
不仅没取。
甚至连炉子都没关。
上下三层的烤炉。
钩子穿过鸭脖,密密麻麻的鸭架中间,突兀的出现个男人脑袋,正是十里香的掌柜,任茂才。
同样是钩子穿过脖子。
或许因为炉子放不下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他被砍去双手双脚。
只剩下躯干烤的焦黄。
烤鸭的木头都用的果木。
人的尸体和烤干的鸭子没有任何区别。
白黄莫名有点反胃,江知间朝季若风使了个眼色,示意把尸体拿下来。
任鸿墨大袖垂下,站在白黄身边,声音轻轻。
“姑娘吃的烤鸭是另一个炉子里的。”
他朝旁边指了指。
十里香的客人多。
一个炉子自然不够供应。
整个后厨这么大的炉子有数十个。
小二在一旁搭腔,“少东家说的对,要是这个炉子里的烤鸭,在给姑娘上菜的时候就该发现了。”
江知间看了眼任鸿墨,“把所有的炉子打开检查。”
话音未落。
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我看谁敢!”
一身锦衣的女人头上插着金钗,胳膊上挽着绢帛,拎着裙子从门口气势汹汹的进来。
任鸿墨后退两步,“娘。”
白黄有些惊讶,女人看着年纪不大,竟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她朝任鸿墨摆摆手,站在炉子前边。
“江大人,我是十里香的老板娘,杨清怡。”
“我这炉子里可有几百只鸭子,若是同时开炉,卖不掉的话,今个至少损失数百两。”
“江大人查案归查案,不能开炉。”
季若风刚把任茂才的尸体放下,闻言有些不解的抬头。
——任茂才不是杨清怡的相公吗,死状如此惨烈,她不仅看着不伤心,甚至还在考虑会不会影响赚银子。
江知间目光沉沉。
“不开炉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别的受害人。”
杨清怡毫不让步,“那是你们衙门的事。”
气氛有些凝重。
外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大荒剑背在身后,江知间冷笑一声,“如任夫人的愿……”
杨清怡一抬嘴角,还不等露出得意的笑。
大荒剑出鞘。
刀尖划过刀柄。
江知间站直身子,眼睛看向烤炉,却在和季若风说话。
“若风,回衙门叫人运尸体。”
“十里香有人命案,封锁店铺,有关人等带回衙门接受调查。”
杨清怡目光一瞪。
“你!”
江知间毫不客气,“既然任夫人不想开炉,那就永远不要开了。”
任鸿墨叹了口气。
几步走到杨清怡身边,“娘。”
杨清怡瞥他一眼,任鸿墨朝着江知间行礼。
“抱歉江大人,我娘性子直,并非故意跟江大人作对,只是觉着浪费可惜。”
“但案子重要,江大人随便开。”
他拽着杨清怡往一边站,留出空地。
杨清怡脸色难看,还是随着他的力气挪了挪。
白黄过去帮忙。
烤炉门在中间位置,她弯腰拉开上边的栓子,余光里——
杨清怡好像跟任鸿墨说了句什么。
任鸿墨弯下嘴角,明明在笑,眼神冰凉。
白黄扭头,正想再看,对上任鸿墨的视线,他已经恢复正常。
甚至于还好心问了一句。
“白姑娘需要帮忙吗。”
江知间手上动作一顿,不等白黄回答,他直起身子。
“白姑娘,我这边需要你帮忙。”
白黄不疑有他,朝任鸿墨抬抬下巴,过去给江知间拿栓子。
等季若风带着衙役过来。
十多个炉子也正好全部开完。
一切正常,但奇怪的是没看到任茂才被砍掉的四肢。
杨清怡双手环胸,阴阳怪气,“衙门就是不一样,说毁人买卖就毁人买卖,这几百只鸭子卖不出去,连句冤都没地方喊。”
白黄听的皱起眉头。
她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江知间。
从腰间拽下钱袋子丢给杨清怡,“这里边足够买下你所有的鸭子,不要再提江知间一句。”
杨清怡面色一喜。
季若风从她旁边经过,啧啧两声。
正想跟江知间吐槽白姑娘有点败家,再看小江大人——
一脸甜蜜。
仿佛白黄丢的不是钱袋子。
是他的心。
季若风突然顿悟,就江大人家的那个瀑布和温泉。
他凭什么会觉着白姑娘败家啊!
任鸿墨有些不赞同,低声又喊了声娘,杨清怡剜他一眼。
“闭嘴,有银子不赚王八蛋,你以为你这些年在京城喝西北风啊。”
任茂才的尸体装进裹尸袋。
任鸿墨还想说话,白黄摆摆手,“花钱消灾。”
冷掉的鸭子有股子腥味。
十里香肯定是不能开门了。
江知间贴上封条,一扭头,任鸿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到白黄身边。
季若风压着铺子里的证人先回衙门。
小江大人背着手,过去正好听到任鸿墨言语自嘲。
“如白姑娘所见,我娘怀我的时候年纪小,叫人骗了,一个人拉扯我到七岁。”
“后来嫁给我爹,她一直不太喜欢我,把我送到京城读书,一方面是想我能考取功名。”
“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看见我。”
这种博同情的开头,就差把狼子野心写在脸上了。
江知间晓得白黄对于感情有些迟钝,心里还是莫名不太舒服。
正想过去解围。
白黄扭头看任鸿墨,语气认真。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娘,更不认识你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