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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教师小姑

    教师小姑

    初中毕业那年我小姑从城里回到我家。几年前小姑陕西师范大学毕业的当年就分到城市一所中学教学,此后离家近了每年都能回来一两次。可她到家后总是和奶奶唠着家常,后来是抱着不足一岁的小妹妹玩耍,很少问我的学业,也很少问及我们乡中学的办学情况。

    这一年小姑回家后就立即把我叫到身边,神情凝重地问我:“恁校今年毕业几个班?每班多少人?毕业生都流向哪里了?”还问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问完就急急忙忙让我大用摩托带着她去了乡中学,一直很晚才回来。

    深夜,我朦朦胧胧的听到小姑说这几年城里教育发展极不平衡,那里有多所小学已关、转、并、卖,中学、职专甚至是高中也在优胜劣汰中逐年减少。而民办中学由于它有着特有的政策支持和其管理特点,倒是有几所发展势头凶猛。形成了公办、民办,初中、高中、职高、择校无序竞争的场面,尤其是生源大战愈演愈烈。

    我小姑的学校是个具有120年历史的老牌完全中学,一八八六年由美国人施爱理(Sally U、S、A)先生创办的一所教会学校,一直到解放前的半个世纪中都由美国人管理。即使解放后二十几年里,学校中仍保留着牧师、传教士等等。只是在“三反”、“五反”运动之后这所学校才真正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教育教学质量跃居全市首位。这所学校在“文革”的冲击下大伤元气,“文革”后的几年中又没有抓住再次崛起的机遇,据说前几年已几近滑到谷底。

    可我小姑去后的那几年,她常常眉飞色舞的讲她学校如何发展提高,讲到兴奋时能把嗓音用哑。我在小学六年级那年她就用那沙哑的嗓音冲我说到:“海宁啊,毕业了来我们学校吧,我校今年在全市中招考试前10名中,就占了个第6名和第8名,而有一个市重点初中在前50名中一个也没有……哈哈哈。”当年的自豪和今天的忧虑我隐约意识到小姑的学校也可能受到了生源大战的影响,发生了严重危机。

    小姑平日是个性格十分要强的人,也是一个对人对事极端负责的人。她是第一个从村里走出的重点大学生,听村里的大人们讲,小姑小时家里很穷,一盏煤油灯伴她三年的高中生活。每天下晚自习后她在这盏煤油灯下一直苦读到深夜,入睡时怀里还常常抱着家里那唯一的小闹钟。每天天不亮一阵铃响把她猛然乍醒,她便匆匆地抹上一把脸,拿起奶奶事先给她烤好的红薯又往学校赶去。考上大学那年,除去邻村乡亲们投来羡慕的眼光外,只有爷爷奶奶的忧虑了。好不容易凑够学费、路费,爷爷又走了几个村才给小姑借来10元钱,小姑就是这样一直读完了大学。她获取过奖学金,荣获过校优秀学生干部,她也极有可能考研后继续深造,但小姑还是回来了。几年来她的心全在学校,也全在我们这个目前仍不富裕的家。

    这些天小姑把孩子塞给奶奶,天天走村串乡的在忙活着,我大、我妈、二叔、三叔、大姑、婶子们也为她张罗着。家里顿时热闹起来,三伏天的男人们都打着光背、妇女们挥着芭蕉扇围了满满一院。虽然个个汗流浃背,可人们热情不减。不少乡亲来家里问这问那,村长说:“我们的村里能飞出几个金凤凰?咱这儿学校中土桌子土凳子围着一群土孩子的样要想改变可不是一句话的事。随咱慧芳这妞到城里学校看看去,也算见见世面。”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像炸了锅,叽叽喳喳的说啥的都有。好像大是在说咱几辈人都是小学不出村、中学不出乡,哪进过百里之外的城里上学呢?“咋不兴村里人到城里上学呢?当年毛泽东他老人家还不是从韶山冲来到长沙上师范的吗?”是我二叔大喊的这一声,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小姑说她们学校的校长这几天就要来了,说是校长正在其它几个乡搞调查。我们村是市属九县中最偏南的一个村,邻村就是另一个省了,可能是路远校长一直迟迟未来。我好奇地想小姑学校的校长一定是位风度翩翩的老者,有时心里竟像装个小兔子想到他时 竟砰砰地跳个不停。

    这天校长真的来了,很远我就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在泥泞的村路上爬行。我连忙抱着堂妹往家里跑,小姑、奶奶来到村边迎时一位带着眼镜,皮肤细白的中年男子正在寻问我家。看到我小姑后,他紧上前两步对小姑说:“朱老师,你辛苦了!”听完小姑的介绍,又转身拉着奶奶的手:“大娘,早就听慧芳说起过您,身体可好?劳累您了!”我奶奶连忙摆手:“不累,不累。”又慌忙往院子里让,喊着我妈、我婶捉鸡擀面。

    已是下午时分,我家院子里站满了人,惊的我家牛羊乱窜。记得那年院里有支书、乡长、村长和邻村的几位校长,他们和小姑的校长、小姑一直谈到很晚。我偷偷地趴在窗台后听他们谈话,才知道小姑的校长姓张,他十分健谈、坦诚。听他说他们学校一直是一所高完中,从1998年起市教育局为了实践上级指示精神在他们校进行了高初中分离试点,学校失去了初中依托,高中生源成了问题。这年报考他们学校只有100多人而达到录取线的仅有几个人,当年八个班的招生任务眼看就要落空。他们另辟蹊径,先让小姑回家看看能不能来个城乡结合,以城市带动农村,以农村支援城市的办学模式。

    我又挤在人堆里听张校长讲得最有趣的是他去了我们学校,看到一位老师坐在前门一边盯着教室里三十几名同学在考试,一边为教室外的另外三十多名同学检查作业。室外的窗台上、墙壁上、甚至是地面上都趴着学生。尤其谈到一个女生四肢摊开趴在教室窗台前的水泥地面时他都要笑岔了气,他说他先和那位老师招呼后,又去问那女生:“不能趴在不远处的球台上写作业吗?”不料那女孩却说:“在家也都是趴在床上写字的。”说完又笑。乡长说:“村里的孩子,不懂规矩。”

    也就是这年我们村连我在内一共七人随小姑去了她们学校。进入校门时我们有些扭捏局促,好像是小姑扯着我们又一次见到了校长,他还是那么帅,我的脸一下红到了脖根。我们上课不到半个月的日子里,看着城里的同学上学来校放学回家都有爸妈娇宠着,只我们七个人显得很孤单无助。我们很想家,不免有人悄悄掉泪。正当此时的一天上午最后一节课后,我们刚到宿舍一眼看见我曾熟悉的那辆白色轿车,张校长把我们让进车内,他开着车一会儿就到了他家。校长把师母事先准备好的猪蹄、肘子、兔肉、月饼一一端上,他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我知道你们更想家,今天这儿就是你们的家。”又冲着我说:“我来请你当桌长如何?”顿时我满脸通红,可一会儿大家都不再生疏了,大吃大嚼起来。

    现在我们七人都上大学了,回想起来,我们还能记得校长家好大好整洁,尤其校长家的健力宝好辣。

    今年暑假我放假回家,堂妹已是六岁了。拉着我要我带她去陕师大去玩。我小姑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和小姑也算是校友了,学校新校建的怎么样了?”顿了顿她又说:“目前国家教育都在发展,我们学校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农村学生已超过700人,今年我们高一招了十个班,都快住不下了。学校还被评为省文明学校,市文明标兵单位,市示范性高中。校长正在和我们筹划着,力争再用三五年创建省示范性高中呢!”

    看得出小姑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她那刚毅向上的性格深深地刻在她那更为成熟深邃的脸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