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珠从天幕落下，滑过树木枝叶再顺着根茎涌向大地，也砸在马车木质的棚顶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沈烈便是被这股声音给吵醒的，一觉醒来发现身旁横七竖八躺着另外两个兄弟，至于那唯一可以让人勉强睡得舒服些的木塌则是被尚清月独享了去。
‘看来先生还是要更偏爱尚姑娘一些的。’
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便被一道温润的声音给打断。
“醒了？”
掀开轿门前的挡帘，一眼便瞧见了那个浑身已经湿透了的青衣先生。沈烈心中刚诞生的那个莫名由头，也伴随着温如玉发丝上滑落的水珠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辆马车是在椒阳城的一家车行购置，这个年头能用得起这玩意儿的也只有那些大户人家，因此从设计上对驾车的马夫并不友好，并未设有用来挡雨的雨板。尽管就是再多添件木材的事儿。
“先生您怎能就这样在外淋雨呢？您这样，让弟子如何心安……”
沈烈明白先生心中记挂着远方的那对母子，但有着因婆罗那等大能的存在，在安全方面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吧？
温如玉一只手牵着缰绳另只手则是不在意地摆了摆，“只是想淋雨了，若是不想，有的是办法让这雨珠落不到我的身上。”
沈烈默然，一路走来温如玉向来是能不动用超凡之力便不动用，以至于都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家先生是个实打实的绝顶大能！
些许小雨，想必一声令下让它倒灌天灵都不是什么难事吧？
“再说了，不是还有它陪着我么。”
顺着温如玉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匹跟随了他们只有数日时光的棕马正在这雨幕中奋力奔行，每过一会儿便甩甩头颅，将毛发上的积水抖落。
动物其实是很有灵性的，这一点从他们平日里的习性就能看得出，如若猫狗这些平日里比较常见的动物，除了不能口吐人言之外，许许多多的行为都与人十分相像。
但说到底还是不同的，否则古人也会发明“畜”这个字用来称呼它们。
“它怎能和先生比……”
“如何不能比？”
沈烈话还未说完便被温如玉打断，“天地万物，除开天地以外，万物皆是平等的。
它们与人一样双足踩踏在这片大地之上被天幕笼罩，食之天地之间，寝亦天地之间。”
说完，他还俏皮地冲沈烈眨眨眼：“你说呢？”
后者本想出声反驳，但想想大道理这一块儿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自家先生的，于是乎干脆熄了这心思，点点头表示认同。
只是他也从马车中探出了身子，不顾这大雨与那潮湿的车架一屁股坐了下来，靠在轿边儿伸出手接住一滴雨珠，捧在面前怔怔出神。
温如玉对此只是摇头笑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早已摸清了鹿间镇三兄弟的性子。
王不惑向来是大大咧咧好似所有事情不会在他心头搁置太久；南澹性子老成，与其他两个兄弟不同，读过许多书明白许多道理像个老成的大人；而沈烈则是性格火烈为人果决，看似莽撞实则心细如针。
就好比现在温如玉作为师长正淋着雨，换作王不惑可能过来寒暄两句过后就独自回到马车，而沈烈却是也来到了大雨中，承受着与师长一般的处境。
南澹会怎样呢？温如玉有些琢磨不透，如果此刻马车里正巧有一把伞，那大概率他会为自己撑上伞吧。
总之，在温如玉心里，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
看着愈来愈大的雨势，沈烈问：“按照之前的路线，穿过牛首山，前面不远就是青禾郡的落籽城。先生打算在那里休整？”
温如玉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盯着前方的雨势怔怔出神。
坐在一旁的沈烈久未等来自家先生的答复，于是乎便好奇地转头望去，却看到了他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忘怀的一幕。他无法用言语表达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平静且沧桑，好似看见世界变迁般沉重，恍惚间，那眼神里又涌现出无尽的杀意！
‘先生是怎么了？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的眼神，这股强烈的杀意，他想杀谁？’
念头刚起，耳边传来了温如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让沈烈差点以为自己刚刚瞧见的那一幕只是错觉。
“日上三竿我独眠，大雨倾盆我仍行！哈哈哈，还挺有诗意的呢！”
沈烈嘴角微微抽动，心想这只是你以为吧！还有那什么跟什么，有点强行作成诗的感觉了啊，连打油诗都算不上！
温如玉笑着道：“你们三兄弟里与我接触最多的当属南澹，王不惑则是自你之后才拜我为师，说起来倒是我冷落了你这位正牌弟子了啊。”
沈烈闻言抬头看向温如玉，语气镇静道：“先生多虑了，不惑与南澹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先生与谁更亲近，沈烈心中都只有欣喜而绝无妒忌之心。”
“这点我自然知晓，我的意思是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就让我们俩单独聊聊天吧。”
随着温如玉的话音落下，身后的车厢中忽然掀起一阵绿色的灵光，其中蕴含着的无限生机绕是沈烈这个还未正式踏上修行之路的人都能一览无余的感受。
还没完，只见原本在大雨中吃力疾行的马儿忽然一声嘶鸣，紧接着足下忽地生出四团淡蓝灵光。原本速度已经算不上慢的马车更是犹如离了弦儿的箭一般飞快提速，跑着跑着竟脱离了地面而腾向了空中，把那阴云着陆，掠过狂风骤雨。
沈烈见状不由得惊呼出了声：“这！”
“我只是让他们能睡得更香些。”温如玉笑了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不就是你一直渴望的超凡力量么？”
看着那闪烁着灵光的马蹄踏着一片阴云，随后借力再跃入另一片阴云上，沈烈强忍住心中的讶意合拢了嘴：“话虽如此，这也太惊人了吧，沈烈以前从未听闻过超凡竟可意至此！这世上除了先生外还有第二个人能办到这种事么？”
温如玉笑着看向远方那渐渐明朗的云层，良久才心不在焉地说道：“应该……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