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清晨，路边的野草上仍带着晨露，顺着叶片滑入泥地中。光线并不明朗，宁静的小镇还被睡意笼罩，大街上却蓦然多出了两个人影。
“给。”裴川柏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递给了姜霁禾。
“这什么？”姜霁禾打了个绵远悠长的哈欠，顺手接过布袋，好奇地翻看其中的内容。
“一次性防护服、口罩、帽子、橡胶手套、护目镜和面罩。”
是法医出外勤时的衣物。
姜霁禾翻找的动作停下，歪头看向裴川柏：“我也要上手剖吗？”
“不用，而且我们也没打算解剖尸体。”裴川柏扭过头去，无视了姜霁禾亮晶晶的眼神，“只是一些防护措施。”
“防他们还是防我？”
裴川柏沉默，无奈地回头看过去：“你最好不要上手碰。”
“好的。”姜霁禾笑眼弯弯，抬头凝视了半晌微亮的天色，“他们也大概要起床工作了。”
……
木质板车的移动声划破了寂静的街道，却没有一人探出脑袋查看。
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的第一趟运尸车，已经不会再惊恐又好奇的辨认车上有没有自己的熟识，麻木地翻一个身，便又继续睡去了。
车轮碾过死猫的尸体，带动车上的东西猛然颠簸了一下。布料与肉体的堆叠下，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闷哼，细不可闻。还没有被人随脚踢开的猫咪尸体落地的声音大。
在到达目的地后，尸体被随意的倾倒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小的尸山。灰尘，血汗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构汇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味。
年轻些的少年站在原地筹措片刻，将怀中为数不多的食物放在了地上。
年长一些的男人沉默地看着少年的动作，叹了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
嘎吱嘎吱的响声再次响起，运送尸体的两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巨大的铁门被重重关上，身影在街角处消失。
新长出的青草被倾倒而下的肉体压塌，晨露濡湿了衣摆，微风拂过，泛起阵阵凉意。
“尸体”的手指蜷了蜷，眼睫轻颤。
莉莉安茫然的张开双眼，从人堆中爬出来，惊惶失措打量着周身的环境，脸颊上尚且带着薄薄的泥土。
阳光的角度逐渐偏移。
她明白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了。
没时间去伤春悲秋，扼腕痛哭，其他人似乎也要醒过来了。莉莉安看见了放在地面上的面包，连滚带爬的把它们塞到怀里，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一边站起身来准备开溜。
她被人踹翻在地。
力度并不大，但她太饿了，他们都太饿了，莉莉安手中的面包便成了引起纷争的原罪。
拳头如潮水一般落在莉莉安的身上，她徒劳地护住怀中的食物，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被夺走，瓜分，引起下一轮混战。
莉莉安舔舐着残留在牙缝中的食物碎屑，回味着口中残留的小麦清甜，爬起来，挤入了这场战斗。
肚中传出阵阵轰鸣，震的人拳头虚软。杂乱的脚步声渐远，那匆匆咬下的面包早被消耗殆尽。
嫩芽刚刚探头，透出一点格格不入的生气，就被人挖出来啃食，就此结束了。莉莉安仰躺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上，头晕目眩，唇中溢出几道干咳。
疲惫和倦意再次席卷她的全身，眼皮沉重。
可能是要死了吧，莉莉安这样想。
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莉莉安嗅到了食物的香甜，引诱着她濒死的心脏再次渴望地跳动。
是从未品尝过的味道，松软中带着丝丝韧性，表皮酥脆，层次分明，恰到好处的甜度与醇厚…莉莉安的脸颊上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为这份仿如梦境一般的甜蜜增添了一份真实的苦涩。
莉莉安用力眨掉眼眶中的泪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过去。是贵族老爷们吗？不，他们怎么会那么好心，他们高高在上的尊严不会允许他们踏进这里一步。
阳光穿破云雾，在姜霁禾身上打下一层柔和又慈爱的光晕，恍若神明。
裴川柏蹲下身，低头查看莉莉安的伤势，并且细致的包扎。
莉莉安有些愣神，觉得自己大抵是已经死去，不然为何会来到仙境，拥有不敢奢求的幸福生活？
面前温柔的神明露出一个耀眼夺目的微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再次掏出了一份香甜可口的食物，放在她的身侧。
姜霁禾蹲下身，单手撑住自己微微歪斜的脑袋，认真的注视着脏兮兮的少女，递给她一张湿纸巾。
“我们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们吗？好心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