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暗暗捏了一把汗，换上自己最人畜无害的笑容，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先和客户寒暄了几句，话锋一转，“您现在还只是在咨询阶段，还没有正式委托我们律所对吗？”
客户本来对她这个迟到的半途加入的人就没什么好感，闻言没什么好气地讥讽，“被我朋友推荐过来的，他说和你们律所是长期合作的关系，现在看来你们律所也不过如此，就是这么对待客户的。”
“抱歉抱歉，您消消气，我这么问是因为您刚刚提到对方要起诉您，”林清也微笑着忽视了客户的这句讥讽，“沈律师也是希望能够帮到您，您有没有收到法院的通知之类的？如果您收到的话，拿法院提供的材料过来我们可能会更充分地了解整个案件的全貌。”
可能是林清也的笑容实在是太软乎乎了，本来可能幼态的笑容放在此刻剑拔弩张的环境下，就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就连张律师也忍不住多看了林清也两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客户的态度也缓和下来，慢声道：“那倒还没有……只不过他给我打电话说，不把房子还给他他就起诉我。”
“好的，”林清也就势拔出笔开始在纸上梳理人物关系，“那现在假设您是A，给您打电话要起诉您的人是B。您和他之间……”
她留了个豁口，当事人果然开始顺着她的话往下陈述了经过，“我有一套房子，价值一千多个吧，然后他跟我说让我卖了，他能给我找到地段更好的。我听了他的话就把房子卖了，买了以后钱都转给他了……”
“哪个他？”
“转给B，”客户点了点纸上大大的“B”，“房子卖了三百多万，三百多万全都转到B的账户上了。但是B后来说他的信用卡被冻结了，所以他又找了一个人……”
“又找了一个？”林清也在纸上又写下了“C”。
“对，用C的账户转给我八百多万，买了现在这个房子，因为B被限制高消费了嘛，所以房子就登记在我名下。但是因为我之前在国外读书，所以房子就是B住着，现在我回来了，我发现以后就把他赶出去了，还换了房子的钥匙。”
林清也连完了最后一条线，“所以你担心B起诉你？”
“对。”
“你的房子是怎么卖掉的？”
“我委托这个B帮我卖的。”
“……这个C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
“现在的房子价值多少？”
“将近两千个？好像是。”
“剩余款项是你自己清偿的吗？”
“对，每个月是我还的贷款。”
刚刚还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的小伙子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像个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字提问的小学生。
反观林清也已经掌握了这场见面的主动权，褪去了温软的笑容，眼底的柔和也消弭无踪。
小伙子双手趴在桌面上，有些紧张地问林清也，“你觉得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林清也把那纸推到桌面中间，“说实话，除了保存所有的交易流水和聊天记录，证明您今天跟我们说的这些前因之外，我认为您什么也不用做。”
“！！！”这下不止那个小伙子，连旁边年纪大一些的人也愣了，但显然不像面对沈挽意那样强势。
他们谨慎地看着林清也画了关系图的那张纸，又看看林清也淡淡的表情，“可是他说要起诉……”
“去法院起诉这件事，不是谁是原告谁就有道理的。”林清也轻描淡写地清扫了他们的误区，才接着道，“而且他以什么理由起诉你？房子登记在你的名下，购房款是从你的账户里流出的，他根本不是这个房屋买卖关系的一方主体，不具有主体资格。”
“可、可是……”小伙子张了张嘴，“可是这个八百万……是他转给我的……”
“是从他的账户流出的吗？”
“不、不是……”
“那合同的主体是你和C，跟他这个B有什么关系？”
“……”
客户两个人都瞠目结舌了一会，怎么也没想通，自己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居然是这么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会议室里静了一会。
清晨的日光透过洁净的窗户，洒在林清也背上。
逆光中的林清也，神情平和又笃定。
“你……你这么说，我们就清楚了……”年纪大一点的人抹了把脸，点点头，甚至对林清也卸下了防备，开始讨论那些不放在明面上的家长里短，“说实话，这个B是我们家表亲，这两年陆陆续续向我们家也借过好几百万，看在都是亲戚的份儿上，我们也没有逼得太紧，要不是他这次跟我们撕破脸，我们也想不起来来咨询律师……唉，说出去都是家丑……”
林清也静静地听着，嘴角挂着柔和又疏离的弧度。
“那……”小伙子想起了什么，“那他会不会把这个C牵扯进来起诉我……”
林清也一笑，“如果他起诉，必然会带着C的。”
“……那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林清也道，“到时候就在法庭上辩清楚，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房子，卖掉的钱却给了你？为什么之后你又要让别人把钱转给原房子的主人？多出来的那几百万究竟是谁的？买房子的人究竟是谁？和你之间有没有串通？”
这些问题中的“你”显然指的是那个要起诉的B，但这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从林清也没多少血色的唇间抛出来，无形中形成了属于她的磁场。
小伙子很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的账户被限制高消费了……”
很明显把自己带入了林清也问题中的“你”。
林清也忍不住笑起来，“这些问题都是他要回答的问题，不是你的。”
小伙子这才从角色里脱离出来，挠了挠后脖颈，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果买你房子的人和B之间存在串通的恶意，或者干脆就是C，B的行为属于恶意代理还是诈骗还是别的什么，B还想要房子，他不把自己送进去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