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左右她也不是个学医的，你让她留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科室里，主任对着这个看起来有些年纪又性格固执的捐献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人家还有自己的事，我们医院又不会害你。”
捐献者叫谢涛，一双眼睛不瞪的时候看起来都圆鼓鼓的，此时瞪起来更甚。
“那不行，”谢涛抢过自己的片子，“再怎么说是我捐的骨髓，能救他家人的命。那我让她陪我做做检查怎么了？这不是应该的吗？”
“是，你说的这些有道理，”主任也有些无奈，“但人家小姑娘也跟你解释了，人家今天本来是要跟男朋友一起回家见家长的，你说你非要把人家强留下来，这不是棒打鸳鸯？”
谢涛瞅着自己的片子，躲在片子后面的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没说话。
主任还是劝，“刚刚人家小姑娘跟你说的，让我们医院的纪医生陪着你一起做检查，这不是个两全其美的提议吗？人家医生青年才俊，医术高超，还熟悉我们医院的内部结构，能给你省多大的力气，你非不听……”
“医术高超怎么了？熟悉医院的内部结构又怎么了？”谢涛全当成耳旁风，“到时候要用我骨髓的是他们又不是那个医生，当然是他们更关心我的身体情况！”
谢涛一摊手，耸耸肩，“她要是有更重要的事不想陪我做检查，那大不了我不捐了嘛，反正按照你们的说法，捐骨髓这件事儿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这……”
“算了医生，”林清也搭住了医生的手臂，摇摇头，“没事，我陪他做检查就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谢涛笑了笑，“只要您愿意给南风捐赠骨髓，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小姑娘……”
“这就对了，”谢涛哼了哼，继续颠过来倒过去地端详着自己的光片，看了半天没看懂，才甩给医生，“医生，您这帮我看看。”
医生：“……”
医生最后看了林清也一眼，目光中有一点不赞同。
过来人都知道见家长对小情侣来说是件大事，林清也就这么抛下了另一半，带入一下，谁都会觉得有点生气。
但又无可奈何。
这谢涛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就非要今天晚上来做检查，还非要林清也陪着他从头到尾做检查。
换个时间就不捐，换个人陪也不捐。
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
林清也也只能配合他的意思，在医院各个科室跑来跑去，到后来该做的不该做的，心肝脾肺肾，几乎全都查了个遍。
“你这身体没什么毛病，健康得很，”到最后连医生都这么说，举着检查报告，老花镜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两天回家多注意休息，手术做完以后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就行了。”
“真的吗？”那人狐疑地看向医生，又看看林清也，“你不会跟他们一起蒙我，骗我的骨髓吧？”
医生：“……”
林清也：“……”
还是医生年纪大了，在医院里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被质疑也不过无语了两秒，“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是手术出现什么问题，我们医院到时候也脱不了干系。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医生是最不希望患者出事的。”
“那可不一定……”不料谢涛咕哝了一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这些有钱人的走狗……”
这话说得实在是很难听。
医生脸色铁青，花了毕生修养才没有骂回去，只挥了挥手让林清也带他出去。
林清也拿着整整一沓的各个项目的检查报告，恭恭敬敬地将谢涛送到了医院走廊。
“您想检查的项目都已经检查完了，”林清也踌躇着开了口，“要不……我现在送您回家？”
“干什么？！”谢涛一瞪眼，继续在自己的手机上打着字，“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我之前跟您说，今天我和我男朋友要回家见家长……”
“男朋友？哼，你哪个男朋友？病房里的那个不是？”
“您误会了，”林清也没了脾气，“那个是我朋友，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你给他操这么多心干什么？我看你根本就是水性杨花，看病房里的这个不行了，所以又迫不及待再找一个。果然你们这些女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
“……”
好好的聊天突然就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谢涛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本来我来捐骨髓，是看在你们两个生死不离的情分上，觉得你们这段姻缘可惜。既然你这么说，连你都不在意他了，那我这个外人更没有挽救他的必要，正好他死了，你能名正言顺地跟其他人在一起。”
林清也有些懵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和魏南风本来就只是朋友关系，只是因为他之前……”
“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既然你和魏南风不是一对，那我这骨髓就不捐了。”谢涛双手撑着双膝，慢慢直起身来，摇着头，语气中颇多感慨，“果然，这世上还是没有什么情比金坚……”
“不是，您先别走……”林清也下意识上前拦住了谢涛。
按照医院的安排，手术就安排在这两天，只要过了这两天，手术能够顺利进行，魏南风就有康复的希望，林清也不能接受这中途出一点乱子。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了。
“你让开，”谢涛咳了一声，“我说了不捐就是不捐，你也不用在这装什么好人。”
“是，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林清也张开双臂，面对面拦在他面前，坚决不让他离开，“您说，您要怎么才肯继续捐献？”
“怎么才肯继续捐献？”谢涛嘿嘿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叔叔我最佩服的就是生死面前还不离不弃的，只要你保证，能在魏南风康复以后和他白头偕老，也算是我成全了一段佳话。”
“……”
“怎么了？”林清也迟迟不开口，谢涛不耐烦了，“不想说就算了，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喜新厌旧薄情寡性的女人，让魏南风就这样死了眼不见为净算了……”
谢涛说完，拨开林清也拦在他面前的手臂就要走。
林清也顾不得心头怪异的感觉，后退一步，又拦住了谢涛。
“好，我保证，”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等到魏南风做完手术，恢复健康，我一定和他白、头、偕、老，不辜负您今天捐献骨髓的大恩大德……”
话音未落，林清也身后响起一个阴沉到极致的声音，“林、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