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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大天姐弟几个一直站在灵棚外,屏着呼吸一点声音不敢发出声,怕打扰到我。

    我摩挲了两下摸过棺材的手指,出了灵棚就问,“这棺材是谁买的?从哪里买来的?”

    “是我买的。”钱春夏好像是在课堂上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举手回答道:“我弟弟哪有钱买,这些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是我跟我男人和我小妹花钱操办的。”

    当着这么多亲戚,钱春夏说起话来也丝毫不给她弟弟面子,显然对钱大天的不满已经积累很久,现在终于爆发了。

    院子里的人看看钱春夏姐两个,又看看钱大天,虽然都没说话,但露出来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钱大天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污糟的名声在隔壁村都传遍了,不然也不会三十好几了还娶不上媳妇。

    “都这时候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要跟我计较这些,说得好像我没有出力似的。”

    钱大天似乎也不知道什么是无地自容找个坑钻进去,反而被钱春夏数落的有些恼羞成怒,“给爹换衣裳,把他搬进棺材,大晚上的引幡撒纸不都是我吗?你们这些女的能干这事吗!”

    他不说话还好,说了这话不等钱春夏生气,他大姐夫就率先挡在自己媳妇儿跟前,皱着眉头指着这个一把年纪还不懂人事的小舅子训斥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是你身为儿子应该做的事!还把自己说的很委屈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爹没儿子,那我就算半个儿,要是没有你,现在你做的事都得是我来做!”

    钱春夏男人身量不高但显得格外壮实,哪怕比钱大天矮上半个头但说起话来仍然铿锵有力,倒是钱大天怂包一个,姐夫一吱声他整个人立刻就蔫了吧唧不敢吭声。

    “怎么了小先生,是棺材有什么问题吗?”钱秋冬已经重新穿上了白色孝衣站在人群里,对于刚才的争吵一直表现的很冷静,直到现在才问起我刚提出来的问题。

    我认真说道:“棺材底部受潮发霉了。”

    “我买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这么热的天怎么就发霉了?”钱春夏一脸震惊,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到棺材上号啕大哭。

    哭的抑扬顿挫很有哲学,“我的爸爸哎!您都走了还要受累,女儿的这心里面实在是难受!这床让您睡得不舒服,走的也不安生,实在是女儿的错!是女儿的错啊!”

    她拉长了嗓音张着嘴哭的时候,很不好意思的咱都瞅见她嗓子眼儿了,这一哭几个儿女看见了也都扑上去哭喊,门口吹唢呐敲锣钹的大爷还挺尽职尽责,一听见人哭,吹拉弹唱立刻就起来了。

    整个院子里一时之间哭嚎声音高低起伏,哭的我脑瓜子嗡嗡直响,咱就是说你们这不都挺会哭的嘛,还找啥职业哭丧人,何必浪费那个钱,你们一哭人家立刻就失业了。

    颜思将我拉出人群,悄悄的问,“看出什么了吗?”

    我迎上她的目光,就见她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似乎是不相信我的实力。

    事后脑瓜子清醒过来,想起她的眼神,还真就是不相信我一个神经离家出走的二百五会给人看事儿,甚至害怕我发起病来扑到棺材上跟人家一起哭。

    “当然了,你把爷爷当什么了,当神棍啊?”

    我扭头看着供桌中间竖起来的黑白遗照,盯着看了半天,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眼花了,照片上微笑的老人表情逐渐变得悲哀凄凉。

    上扬的嘴角慢慢垂下来,含着笑意的眼睛开始变得阴兀,让人不寒而栗,甚至是从黑白的眼睛里流出一道长长的血泪。

    第一眼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赶紧伸手揉了揉眼睛,毕竟年纪大了容易得老花看不清,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遗照上的老人依然是笑着的。

    想我修习道术这几十年,深得爷爷的真传,直觉深处告诉我这事儿肯定跟老人脱不了关系,戏台子塌方,棺材底发霉,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为什么?可能是老人不满意。

    至于为什么不满意我也不知道,在这里看完还得去戏班子的车上或者塌方的地方好好看看。

    我看着趴在棺材上哭爹喊娘的一众人,脑瓜子生疼,这得好半天才能完事儿,刚想说别打扰人家哭丧吧,结果钱春夏就把自己哭的脑缺氧在棺材跟前昏了过去。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我看着被人抬进屋里的钱春夏,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孝顺还是傻缺。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钱秋冬从屋里出来,有些焦急的问我,“小先生看出什么来了吗?我姐姐现在也晕过去了,我爹下葬的时间是让人挑好了的,耽误了时辰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们姐几个还没告诉我你们父亲生辰是属蛇还是属马。”这事儿其实我还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先逐一排除是不是这几天来吊丧的人属相冲撞了棺材里的老人,惹得他不满意了。

    按理来说这事儿可能性其实不大,因为一般都得找人算好了,因为担心妨害到,毕竟妨害这事情可大可小,总之谁都忌讳,没人会喜欢自找麻烦。

    “属蛇的,我爹是1944年农历二月初四生日,正好属蛇,再过一天就要属马了。”

    我又问了她,找人算事的是怎么说的,自己又在心里仔细的嘀咕了一阵,人家算的没有出任何差错,毕竟这事儿算错了,轻则伤人,重则夺命。

    下葬破土其实很复杂,考虑因素有很多,要看是不是重丧、火期,有没有冲撞到孝子贤孙以及亡人。

    若是冲撞到亡人,先人不安稳,又怎么会蒙荫子孙后代,要是冲撞到后代子孙,更是凶上加凶,可能会殃及到后人的性命。

    重丧是一百天之内再次有人去世,而火期是尸体自然起火,一般这样的情况都不大,况且这老头也没有在最坏的时候去世。

    “你父亲是七月走的,收殓下葬的时候除开子孙,虎、蛇、猴、猪这四种属相的人是不可以前来吊唁。”

    “我相信你们肯定做到了这一点。现在如果方便就带我去戏班那里看看,我才可以更准确的判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钱秋冬连连点头,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耷拉着脑袋就往外走,脚底下走的飞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猛地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

    要不是门口吹唢呐的大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她一出门就得摔破头。

    “哎呦我的妈呀,怎么什么都不顺啊!”钱秋冬惊魂未定,回头去看脚底下的东西,大门口周围平平整整,不知道怎么地就被绊了一跤,木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了。

    我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门上贴着的殃榜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