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诡异的尖叫了一声，徐阳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乌黑的眼眶子缓慢的眨了一下子，大概是看见被我薅住的小鬼儿，尖叫一声下意识的趔趄几步，直接被门框子给绊倒在地上。
徐阳瞠目结舌，张大嘴巴，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丝颤抖的不成样儿的哑声大叫，“啊啊啊！鬼、鬼！”
这货反应是真迟钝，背着人跑了半道儿，一点儿都没觉得自个儿肩膀头子上疼，厉害了。
颜思上前将他扶起来，等人进了屋将门关上才轻声问，“你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徐阳被吓的满脑门冷汗，紧紧的闭着眼睛，浑身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直打磕巴的说，“我、我孩子被冲撞到了，我、我太着急了，来的路上好像踢翻了路口的米碗。”
“我、我念叨了啊，我说有怪莫怪，别跟我计较，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是跟住我了！”
徐阳快要哭出来了，闭着眼睛对着被我薅在手里的老太太说，“我、我真的是太着急了，我太着急了啊！对不住您，真的对不住，别跟我计较啊！”
“别人把你的饭碗打翻再跟你道歉，你能接受吗？更何况是鬼，这东西本就狡猾记仇，你念叨几句管什么用！”
这老太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不然不会我刚才朝着她大骂一顿她都不走，我提溜着这老太太，冷冰冰的看着她威胁。
“人有人路，鬼有鬼路，孤魂野鬼也得讲规矩！若胆敢多有纠缠损伤人命，届时我将你痛打一顿，送到阴差跟前，叫你受火刑之苦！”
咱行走世间这么多年，黄土都埋到脖子半截儿了，甭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那是绝对没有收拾不了的孤魂野鬼。
但中元节这种时候也不能闹得太过于难看，要是惊动了阴差可有我的好果子吃了。
我一撒手，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太太当即消失不见。
这一宿肯定是睡不好觉，我收拾了东西告诉颜思在家里守着到时候给我留门，但颜思显然不放心，他将大门锁了跟着我就要一起。
到徐阳家起码得走出二里地，我住的这地儿说不上是什么荒山野岭，但绝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路能穿过无数坟堆子。
半夜走路就已经够忌讳，何况是中元节大晚上穿坟堆子，不用看就知道这会儿我们身边得多热闹。
我们仨步子走的又快又急，徐阳手里捏着手电筒照着脚底下的路，他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手电筒的光也不平稳，周遭的气氛恍若逐渐凝结，安静到让人寒毛战栗。
寂静的深夜之中陡然划过一声响亮的碰撞声，是迎来送往参加葬礼时候，大钹相撞发出那种尖锐且铛地清脆声响。
这一声尖锐的响声似乎划开半个天际，像是冲撞开了满夜的静谧在布上豁开一道细长的口子，紧接着各色声音随着山林之间不断涌现出的白雾接踵而至。
锣鼓喧天响彻山林，大钹清脆扰乱人心，还有不远处逐渐响起的绵延不绝的唢呐声滚落而来，几乎要将人的耳膜给震穿。
“啥，啥情况啊？”徐阳躲在我跟颜思身后瑟瑟发抖，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谁们家这么晚还出殡？”
这哪儿是出殡？这是明摆着要送我归西啊！
中元夜半，地宫大开，百鬼夜行，倾巢而出。
眼看着周遭白雾渐浓，几乎要将我们三个人给笼罩住，我从布兜子里面掏出两道符纸递给他跟颜思，“孩子听话，往我家跑，别回头。”
“我、我儿子还……”
“你儿子能挺得过今晚不是问题，我只知道你再不走，就要去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见面了！”我看着颜思，“快带他走！别给爷爷拖后腿！”
颜思看着我不出声也不动，眼看着唢呐阵阵大钹铛铛，无数的鬼怪就要倾巢而出将我们包围，我彻底不耐烦的给他一脚，“快带人走！别给我添麻烦！我活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咿呀——”尖锐细长的一声女音像是唱戏开嗓绵软悠长，更像是给个开门红提醒我们，你祖宗们要来了！
下一秒高低起伏的小孩儿声音不断响起，夹杂着浓雾虽未见鬼影，却早就已经开口唱起了丧曲。
“一跪母重恩呐啊！养儿生身母， 娘怀儿十个月，日夜娘辛苦。 人世惭愧少啊，周身不舒服，临产之时，生命全不顾呐！”
徐阳这臭小子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当即就吓尿了，连迈开腿的力气都没有，当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我不死心的在颜思身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还不赶紧走！”
幽深的绿光倏然将眼前的白雾打出一道细细的窄路，浓雾渐起有无数鬼怪破土而出，他们细长诡秘的身影化作地上一道又一道长长的影子，踏着白雾踩着绿光朝我们缓慢的走来。
“快走！”我急得不行，颜思这臭小子我们家唯一的独苗，这么不识好歹脑袋梆硬，回去我在好好收拾他！
颜思在这时一手将早就吓晕过去的徐阳抗在肩膀上转身就走，他丢下一句，“我很快回来。”
“别他妈给我添倒忙！看见你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眼看着颜思扛着徐阳消失在浓烈的雾气之间，我再也没了后顾之忧，解决完这事儿我得下去问问地官干什么吃的！
怎么中元节也管不好这些小鬼儿，还让他们出来祸害人！
有红发黑脸的鬼怪像是野兽般朝着我的方向飞奔过来，身顶蓑衣头戴面具的水鬼，像是傀儡般被支配动作的死尸。
手拿琵琶身着唐装面点花钿的女鬼，他们迎着雾气从四面八方赶来，时哭时笑，忽高忽低，像是看见我又像是没看见我，面容狰狞神情各异。
穿着红肚兜扎着朝天辫面色惨白，嘴巴青紫的夭折小鬼儿嘴里还唱着，“二跪母重恩呐啊，疼痛在心怀 ，周身阵阵酸，浑身不自在啊！ 为儿又为女啊，拉些阎王债呐！ 母亲恩情胜似东洋海啊！”
他们唱着唱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最后咿咿呀呀的朝着我跑过来，嘴里咯咯笑着喊着，“嘻嘻嘻嘻，妈妈！妈妈！杀了她！杀了她！”
他妈的出门好久没看黄历了！不知道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不怕折寿，也要调集这么多鬼怪来找我麻烦！
我做出一副防御姿态，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心里默念几遍咒，“人来隔重纸，鬼来隔座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避！”
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