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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王敦之乱——君住江头,我住江尾

    本节概述:祖逖北伐,石勒选择和祖逖停战,休养生息。可是王敦与晋元帝之间爆发矛盾,祖逖知道国家无法统一,忧愤而亡。王敦在武昌以清君侧为名,一路入建康,元帝的宠臣刁协被杀,刘隗投降石勒,湘州刺史司马氶、梁州刺史甘卓被王敦派人杀死,元帝忧愤病死。明帝司马绍即位后准备反击王敦,王敦病死,党羽被铲除。司州刺史李矩等人被后赵围攻,被迫撤出北方,李矩身亡,郭默返回建康。遗憾的是,司马绍英年早逝,外戚庾亮主事。

    场景:王敦不动声色地问王导...王导不回答。王敦又问...王导又不回答。王敦说:“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杀了他们!”王导还是不回答。

    东晋建立之后,国内爆发第一次大规模的动乱,晋元帝与王敦、王导,曾经的“铁三角”,在王敦之乱之后,只剩下王导一人活着。

    当时的北方战场,赵固(之前投降东晋的刘汉将领,公元317年被刘汉赶出洛阳)、上官巳(司马越的部将,公元304,上官巳被赶出洛阳,此后一直转战于北方)、司州刺史李矩、河内太守郭默等人互相攻战,祖逖派使者前往调解,李矩等人表示愿意接受祖逖调度,共同抗赵。

    祖逖在军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他鼓励农业生产,抚慰新兵,对大家以礼相待,不论高低贵贱。黄河流域的许多坞堡,他们中有人质被扣留在后赵,坞堡迫于压力听命于后赵,但是同时保持与东晋的友好关系,祖逖知道他们的难处,所以会时不时的派军队佯装袭击坞堡,以表明他们并未归附东晋。坞主们都十分感恩,只要后赵有什么特殊举动,便会秘密传告祖逖,因此祖逖经常在战事中获胜,黄河以南,大多背叛后赵而归附东晋。

    祖逖日夜训练士兵,存储粮草,为收复黄河以北的失地做准备。石勒为此很是担忧,于是下令让幽州守吏,为祖逖修葺祖父和父亲的陵墓,并安置两户人家看守。并且写信给祖逖,请求互通使节和开放贸易。祖逖没有回复,但是默认双方来往贸易,因次在税收方面收益颇高。

    祖逖的牙门童建,杀死新蔡内史周密,投降后赵,石勒将童建斩首,把首级送给祖逖说:“叛臣逃吏,是我最恨的。将军憎恶的人,也是我所憎恶的。”祖逖深为感动,从此凡是后赵叛降而来的人,祖逖都不接纳,下令禁止众将侵犯、攻掠后赵民众,两国边境之间,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般相处,从当时的乱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祖逖为北伐付出了很多努力,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因为东晋的内斗付之东流。

    套用人们常常引用一句话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祖逖与黄河沿岸的坞堡主们,默契配合,对抗石勒。因为多次受挫,在北方曾经北方大杀特杀的石勒改变了作战策略,他选择避其锋芒,与祖逖和平相处。祖逖便与石勒,采用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友好往来。在当时,石勒的实力是祖逖的北伐军不可比拟的,石勒之所以不再“打杀”,是因为祖逖同样拥有出色的“打杀”能力,英雄之间惺惺相惜彼此尊重,融洽的生活在“江湖”中。凡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人,通常都不会走很远,只有熟识“人情世故”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正是懂得了这个道理,石勒愿意选择等待,因为东晋朝廷里的一群败类会给他机会,这群败类就是王敦之流。

    王敦自从被封为镇东大将军,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军务(六州基本上覆盖了长江以南的区域)、江州刺史之后,便开始自己选择刺史以下的官员,他自恃有功,以及王氏宗族势力强盛,越来越骄横跋扈,元帝又怕又恨,于是提拔刘隗、刁协等人作为自己的心腹,开始抑制和削弱王氏家族的势力,王导也逐渐被疏远。王敦这头心怀不满,于是与晋元帝之间产生了矛盾。(王导,史书中记载他安守本分,性情淡泊,到底是不是这样呢?大家可以借王敦之乱得出自己的结论。)

    既然王敦要起事,自然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从旁怂恿。

    王敦征召沈充为参军,沈充把钱风推荐给王敦,王敦任用他为铠曹参军。这二人都是奸险谄谀、凶恶狡诈之徒,知道王敦心怀异志,就暗地为王敦出谋划策。王敦宠信他们,二人权势倾内外。

    朝廷为了防备王敦,元帝夜召司马氶( chéng),把王敦的上疏拿给他看(王敦上疏,为王导所受的不公,报以不平,王导看到奏章后先退还给了王敦,王敦又派人呈上),共商对策。司马氶认为王敦即将作乱,应该有所防备。于是,晋元帝打算利用湘洲的地势牵制王敦,湘州占据长江上游,控制着荆州、交州、广州的交会处。原湘州刺史甘卓转任梁州刺史后,该位置空缺。这时,王敦上表,要让自己的助手沈充代替甘卓任湘州刺史,元帝不愿意让王敦的党员占据湘洲,遂让司马氶任湘州刺史。当时湘州土地荒芜,官府人财紧缺,司马氶带头节俭,尽心安抚民众。

    大兴四年(公元321年),元帝听取刁协的建议,下令免除那些因为战乱而沦为扬州诸郡豪强士族的家僮、佃客的奴仆身份,准备战争时征召服役。

    七月,元帝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军事,司州刺史,镇守合肥;任丹阳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务及青州刺史,镇守淮阴(江苏省淮阴市),此二人均持朝廷符节统领军队。

    以上两条政令,名义上是为战乱的流民恢复自由身,在江北征讨石勒,实际上是扩充军队防备王敦。

    刘隗虽然在外地,可是朝廷遇到机要大事,元帝都和他秘密商议。王敦写信给刘隗说:“您承蒙圣上垂青,现在国家大敌当前,中原鼎沸,我想和您以及周顗等人同心合力辅佐王室。如果我们能够共进退,那么皇室会因此而兴盛;如果不能,恐怕天下将永无安宁之日。”(王敦的言语里带着威胁,威胁着元帝一伙人,如果不投靠自己,没有好下场。)刘隗也毫不客气的反击,引用了《庄子》里的话回答说:“‘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尽力量,以效忠贞,这是我的志向。”(刘隗的意思是鱼在宽阔的江湖中会忘掉自己的本性,而人有了本事就会忘乎所以。)王敦得到这封信,勃然大怒。元帝因为王敦的缘故,对王导加以疏远,但是想起以前种种过往,有所感触,王导得以保命。

    以上种种都被祖逖看在眼里,祖逖认为戴渊是吴地人,虽有才能和名望,但是没有抱负和远见。自己披荆斩棘,收复河南失地,而戴渊却从从容容,坐享其成,于是心中闷闷不乐。又听说王敦与刘隗、刁协之间相互结怨,国家将有内乱,知道统一北方难以成功,受了很大刺激,病死于雍丘(河南省杞县)。(祖逖与石勒在黄河两岸对峙了八年,八年里得不到东晋的支持,他和幼年的伙伴刘琨,一南一北,孤军奋斗至死,令人惋惜。)

    豫州的百姓们,好像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谯国、粱国之间的百姓为祖逖建立祠堂。王敦长久以来就心怀不轨,这时听说祖逖去世,更加肆无忌惮。东晋任祖逖的弟弟祖约,为平西将军和豫州刺史,统领部众。可是祖约缺乏才能,不能服众,眼看北伐就要无望了。

    王敦想到建康去安排任命官员,派参军通知朝廷。祖逖当时还没镇守寿春,瞪大双眼厉声厉色地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阿黑(王敦小名),竟敢如此放肆!赶快回去,胆敢耽搁,我就领三千士兵用长矛戳他的脚!”王敦听到之后,老老实实。祖逖敢直呼王敦小名,令人折服。

    周访,曾斩杀江州刺史华轶(不听命于司马睿),平定江州。后来,参与平定杜弢流民叛乱。当杜曾叛乱时,王敦担心杜曾实力变强,便向周访允诺,一旦周访抓到杜曾,就会让他任荆州刺史。但是周访杀死杜曾后,王敦自任荆州刺史。周访大怒,王敦写信试图解释,并赠送玉环、玉碗表示厚意。周访将东西扔在地上,说:“我难道是小商小贩!胆敢用宝物就来敷衍我!”

    后来,周访在襄阳督促生产,训练士兵,他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地方官员缺失后,他先行任命,然后才上表朝廷。周访智勇双全,而且为人低调,他总是将功绩归功于朝廷。士人因此尊敬他,周访一直以收复中原为己任,他练兵之余亦与李矩、郭默等人联系,打算北伐。因为他善于待人,所以士兵也为他奋不顾身。

    当周访知道王敦有不轨之心时,恨得咬牙切齿。王敦虽然怀有反叛阴谋,但是因为周访尚在,所以不敢作乱。梁州刺史周访于前一年去世,周访与祖逖是两个令王敦忌惮的人,二人相继去世,让王敦再无顾忌。

    永昌元年(公元322年),正月,王敦在武昌举兵,给元帝上奏章,罗列刘隗的罪状,沈充也在吴兴(浙江省湖州市)起兵与王敦呼应。王敦到达芜湖后,又上表罗列刁协的罪状。元帝勃然大怒,王敦的兄长王含,逃回王敦身边。

    王敦开始起兵时,曾经派使者告知梁州刺史甘卓(驻守在湖北省襄阳市),邀请他顺长江而下,甘卓同意了。等到王敦登船,甘卓犹豫不决,没有前去汇合。王敦又派参军桓罴,游说湘州刺史司马氶,司马氶囚禁了桓罴,传布檄书,罗列王敦罪状,于是湘州全境响应司马氶。只有湘东太守王敦的姐夫郑澹不从命,司马氶把他斩了。同时,司马氶派主簿邓骞前去游说甘卓。

    一时间,除了同党无人响应。王敦担心甘卓在后方有变,派参军乐道融去邀请他,一定要甘卓和他一块东进。乐道融虽然是王敦的属下,但是痛恨王敦作乱,于是他反而劝说甘卓突袭武昌,。甘卓原本就不想追随王敦,听了乐道融所言之后,发布檄书,数落王敦叛逆罪状,率领军队开始征讨。派参军奉上表送到朝廷,派人约广州刺史陶侃共同进讨。戴渊镇守合肥,先收到甘卓的信,于是转呈朝廷,朝廷官员欢呼万岁。陶侃收到甘卓的来信,随即派参军高宝,领兵北上。武昌城内传言甘卓大军来了,众人都四散逃离,大战一触即发。

    王敦首先派兵二万进攻长沙,长沙的城墙、护城河不完善,物资储备也不充足,人心惊恐,司马氶只得环城固守,他并致信甘卓,希望能够得到救援,甘卓未能听从。

    朝廷这边,元帝征召戴渊、刘隗来建康参与防卫。刘隗到达之时,百官夹到相迎,刘隗把帽子掀起露出前额,意气高昂。入见元帝时,他和刁协劝元帝将王氏宗族尽数诛杀,元帝没有同意。

    王敦作乱,兄弟王导,如热锅上的蚂蚁,王导率领堂弟中领军王邃、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以及各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每天清晨到朝廷等候定罪。

    仆射周顗入朝时,王导呼唤他说:“伯仁(周顗字伯仁),我把王氏宗族一百多人的性命托付给您了!”周顗头也不回,直入朝廷。等到见了元帝,周顗为王导说请,说他忠诚不二,极力为他辩解,元帝听从了。周顗心中欢喜,以至多了几杯酒。周顗走出宫门时,王导还在门外等候,他呼唤周顗,周顗不理睬,环顾左右说:“今年要杀掉一批乱臣贼子,得到斗大的金印,挂在肘后。”回家以后,他上奏朝廷辨明王导无罪,言辞恳切。王导每天守在外面领罪,根本不知内情,所以对周顗极为怨恨。(周顗醉酒之言,让王导误以为他在火上浇油。)

    有了周顗的进言,元帝便不再处罚王导。元帝令人把朝服送还王导,召王导进见。王导跪拜,额头顶地,说:“乱臣贼子,哪一个朝代都有,想不到竟然出自臣下宗族之中!”元帝来不及穿鞋,赤脚拉着他的手说:“王茂弘(王导字茂弘),我正要把朝廷交给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三月,朝廷任命王导为前锋大都督,授予戴渊骠骑将军。元帝下诏说:“王导大义灭亲,可以把我任安东将军时的符节交给他(司马睿初到江南时,任安东将军)。”又任命周顗为尚书左仆射,王邃为尚书右仆射。

    王敦大军一路抵达石头城(石头城位于江苏省南京市鼓楼区,是建康城西部军事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镇守石头城地区的征虏将军周札打开城门,让王敦的先锋杜弘进城。元帝令刁协、刘隗、戴渊率军反攻石头城,又命王导和周顗、郭逸、虞潭等分三路出击,可是刁协等人的军队都大败。

    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是江南士族的代表,周札出身于义兴周氏,王敦的参军沈充出生吴兴沈氏。

    周札是周处(周处除三害)的儿子,周处有三子,一子早亡,其余二子分别是周玘和周札。周玘在上一节介绍过,他配合晋朝三定江南,而后受到排挤,于公元313年自杀。简而言之,周札的父亲和哥哥并不是被外敌所杀,而是死于内部迫害。

    义兴周氏受到了打压,吴兴沈氏则是靠着王敦发起了横财。《晋书·食货志》记载,元帝过江后一直沿用孙吴的旧钱,吴兴沈充私自铸小钱,叫做“沈郎钱”。钱既然不多,就渐渐贵了起来。沈充通过铸钱,发了不少财,

    结合以上事情,王敦大军刚到石头城,周札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城门,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太子司马绍听说以后,打算率领将士与敌人决战,结果被温峤一把拉住缰绳,劝谏说:“殿下是国家的继承人,怎么能逞一己之快,弃天下而不顾!”温峤抽出佩剑,斩断马鞅绳带,司马绍这才罢休。

    王敦大军到了建康,不去朝见元帝,放纵士兵烧杀抢掠,朝廷百官四散逃离,只有安东将军刘超当值护卫,以及侍中二人在元帝身边侍奉。元帝脱下铠甲,穿上朝服,环顾四周说:“王敦想得到我这个位置,应当早说!何至于如此残害百姓!”派使者告诉王敦说:“如果你还没有将朝廷置于脑后,那么就此罢兵,以后还可以和平相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朕将回到琅琊(山东省临沂市),为贤人让路。”

    刁协、刘隗战败以后,在太极殿东侧阶与元帝相见。元帝拉着刁协、刘隗的手,流泪哭泣,呜咽出声,下令为刁协、刘隗准备随行的人马,让他们自谋生路。刁协年老,难耐骑乘之苦,平时对人缺少恩惠,招募随从人员时,大家都推委不去。刁协出行至江乘(江苏省仪征市),被人杀了,首级被送给王敦。刘隗投奔后赵,官至太子太傅时死去。

    战事最终以王敦胜利为结束,他入朝后便开始清算异己。

    生死存亡之际,有人拍马屁阿谀奉迎,有人刚正不阿,有的人因为一句话而没了性命。

    王敦对戴渊说:“前日的交战,是不是没有用出全力?”戴渊说:“岂敢留有余力,只是力量不足罢了!”王敦说:“我现在这样的举动,天下人会怎么看?”戴渊说:“只看到表象的人说是叛逆,体会到诚心的人说是忠贞。”王敦笑着说:“您可以称得上会说话。”王敦又对周顗说:“周伯仁,您辜负了我!”周顗说:“您依仗武力以下犯上,我亲自统率六军,不能胜任,致使君王的军队战败,是我辜负您了。”

    戴渊年轻时,带领着一帮年轻人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陆机休完假回洛阳,站在船上对戴渊说:“你这么好的才能,为什么要做打劫之事呢?”戴渊本性中善良正直的那一面被唤醒,遂即丢下刀剑投奔了陆机,陆机写信推举戴渊。这时,王敦的刀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戴渊只能通过拍马屁寻求保命,当年被陆机点播的戴渊还在吗?

    当初,西晋灭亡,王敦想把持国政,担心司马睿年龄大,难以把控,想另立人选,王导不同意。等到王敦攻克建康,王敦责备王导说:“不遵从我的意见,差点被灭族!”

    责备完了王导,王敦见司马绍有勇有谋,便想以不孝的罪名废掉太子,因此大会百官,问温峤说:“皇太子德行如何?”问话时厉声厉色(王敦在暗示温峤,想借温峤之言诬陷太子)。然而,温峤说:“如果深探,我这度量不能知晓,如果依照礼义,可以说是做到了孝。”众人都认为的确如此,王敦的阴谋没有得逞。太子幸免于难,其他人却不一定了。

    王敦的参军劝说王敦道:“周顗、戴渊名望很高,足以盅惑士众,煽动大家,近来的言谈又毫无惭愧的意思,您不除掉他们,将来必有忧患。”王敦向来忌妒他们二人的才能,心中颇以为然,然而要杀掉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王敦还需要问一问王导的意思。这时,王导的态度至关重要。王敦不动声色地问王导说:“周顗、戴渊,分别闻名于北方和南方,无疑应当升任三公之位。”王导不回答。王敦又问:“如果不用为三公,让他们担任令或仆射的职位如何?”王导又不回答。王敦说:“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杀了他们!”王导还是不回答。随后,王敦派人逮捕了周顗和戴渊。

    周顗被捕后,路经太庙,高声喊道:“贼臣王敦,颠覆社稷,乱杀忠臣,神明显灵,快杀了他!”捕卒用戟刺伤周顗的嘴,鲜血从嘴上流到脚后跟,去刑场的路脚印粘满了周顗的鲜血,但他泰然自若,围观的人为之落泪,周顗和戴渊都在石头城南门外被杀。

    王敦三问王导,王导三不答,可是已经将答案都写在不言中。王导并不像史书中记载的那般安守本分、淡泊名利,王敦大逆不道的行为,王导心里自然清楚,他在元帝面前装好人,在王敦面前泄私愤。当王敦问他时,王导没有说一句话,却胜似说了千言万语,用无声替有声。

    后来,王导清理中书省的旧档案,才看到周顗为救自己所写的上表,王导流下了眼泪,这时他才意识到,周顗救他而不让他知道内情,是出于公道。王导这时说出了千古名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当然,周顗也有做的不合适的地方,他醉酒后口出乱语,被王导记恨,倘若没有乱说话,也不至于此。但是,周顗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而且喜欢喝酒的人。有人曾经嘲笑周顗和亲友说笑时常带有污言秽语,不够检点,周顗说;“我就像万里长江一样,哪还能不有个弯呢?”周顗过江后,经常酗酒,有一次醉了三天也没醒,时人以“三日仆射”称呼他,甚至喝酒喝死过人。

    王导曾经把头枕在周顗的膝盖上,指着他的肚子说:“你的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周顗:“里面空空荡荡,不过还是能容下几百个你这种人。”周顗讽刺王导度量太小,直话直说。王导可以把头枕在周顗身上,可见二人的关系并不只是普通同僚的关系。

    所以,王导和周顗同朝为官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性格,只能说,王导就是动了杀死周顗的心思,他只是没有亲手杀伯仁,并非“不杀伯仁”!

    当初,在西晋的时候,王敦见到周顗,就会战战兢兢,不停地扇扇子,没有自信。到了东晋的时候,就不再这样了,王敦叹息道:“不知道是我进步了,还是伯仁退步了。”权利给了王敦自信,也让他成了权利的仆人。

    王敦派人去周顗府中抄家,只查到几个白色竹箱,里面装着旧棉絮,还有五瓮旧、几石米,十分清廉。周顗就像竹箱里的单根竹子一样,虽然刚直,可是容易折断,倘若这群刚直的人能被司马氏编织成竹箱,那么天下岂会是这样?

    虽然同出一门,王导的堂弟王彬却不畏强权。他吊唁完周顗后去见王敦,王敦见他面有悲伤,感到奇怪,便问他。王彬说:“我刚才去哭吊周伯仁,情不自禁。”王敦发怒说:“周伯仁自找的,再说他把你当作一般人看待,你为什么去哭吊他?”王彬说:“周伯仁是长者,也是你的亲友,他在朝时经常发表正直言论,不结党营私,如今遭受极刑,我因此痛惜。”王彬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他数落王敦说:“兄长违抗君命,有违德行,杀戮忠良,图谋不轨,迟早要大祸临头!”王彬慷慨激昂,声泪俱下。王敦大怒,厉声说:“你大胆狂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当时王导在一旁,劝王彬起来谢罪。王彬说:“我脚痛不能跪,再说我有什么罪!”王敦说:“脚痛与脖子痛哪个更痛!”王彬毫无惧色,始终不肯下拜。(杀害堂弟,王敦这个人是下的了手的。公元315年,王敦的另一位堂弟王棱,知道王敦对朝廷有异心,所以经常劝谏他。王敦对王棱与自己有不一致的想法感到愤怒,就秘密派人杀掉王棱。事后,王敦听说,装作很震惊的样子。)

    王敦回到武昌后,杀掉了不服从自己的司马氶和甘卓。

    自此,王敦越发傲慢,四方贡物大多进了他的府邸,将相和地方大员,全都出自他的门下。王敦任用沈充、钱凤为谋士,对他们二人言听计从,凡被他们诋毁之人无不遇害。沈充等人都是凶恶阴险之徒,大肆建造军营府邸,侵占他人田宅,公然拦路抢劫,无恶不作。

    北方没了祖逖就没了主心骨,后赵屡屡侵犯黄河以南,占领了襄城(河南省襄城县)、城父(安徽省亳州市),又围攻谯城(安徽省亳州市)。豫州刺史祖约抵挡不住,退守寿春(安徽省)。后赵又攻取了陈留(河南省开封市祥符区),梁国(河南省商丘市)、郑国(河南省新郑市)一代局势动荡不安。

    兖州刺史郗鉴在邹山(山东省邹县),虽然拥兵数万,但是因为当时争战不停,百姓饥饿难忍,只能以田鼠和燕子作为食物。后赵乘机进逼,郗鉴退守合肥。元帝征召郗鉴任尚书,徐州、兖州地区的坞堡大多投降了后赵。

    江北的后赵步步紧逼,国土丧失,荆州的王敦傲慢无礼,元帝在这年忧愤离世,太子司马绍即位,是为晋明帝。

    后世在记载司马睿的时候就一直流传着“牛继马后”的说法,当年司马懿有代魏之心,当时有一本流传很广的预言书叫《玄石图》,上面记有“牛继马后”的预言。后来司马懿权倾天下,很忌讳姓牛的,当时他手下有个叫牛金的部将,司马懿在酒中下毒,毒死了牛金,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全无事了。等到司马懿的孙子司马觐袭封琅琊王后,其妻夏侯氏被封为妃子,夏侯氏与姓牛的小吏通奸,生下了司马睿,“牛继马后”还是应验了。

    虽然上述故事在《晋书》、《宋书》、《魏书》都有记载,但事情的真相已经无从考证,这也许是后世为了抹黑司马氏而为之,毕竟司马氏的晋朝在中国历史上的口碑极差,五胡乱华、八王之乱、江左偏安、依靠士族、软弱无力,每个读到这段历史的人都会怒其不争,被人抹黑是情理之中。

    司马睿去世后,司马绍即位,而司马绍能够顺利即位要多亏了王导。

    司马绍年幼时很聪明,司马睿闲坐,将他放置在膝前,正好遇到长安的使者前来,于是问司马绍说:“你说太阳和长安哪个远?”司马绍回答说:“长安近,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那边来,显而易见。”司马睿觉得惊奇。第二天,群臣宴会时又问他这个问题,司马绍回答说:“太阳近。”司马睿脸色一变说:“为什么和昨天说的不一样?”司马绍回答说:“抬头就可以看到太阳,但是却望不见长安。”听了之后,司马睿更加喜爱他了。

    可是,司马睿登基后非常宠爱郑氏,欲废长立幼,立郑氏的儿子(简文帝司马昱)为太子,但是大多数人都不同意,只有刁协为了迎合司马睿而表示赞同。于是司马睿使出了“调虎离山”之计,他召周顗、王导前来,让使者请两人在东厢房等候,司马睿趁机让刁协前去宣召诏书,周顗不明真相,没有察觉,王导推开使者,闯进宫去,径直来到司马睿的御床前,质问说:“不知陛下因何事召见微臣?”司马睿无言以对,只好把藏在怀里的圣旨撕碎丢在地上。从此之后,皇位继承者确定,周顗感慨道:“我常常自认为比王导优秀,如今才知道我不如他。”虽然我们对王导的“老好人”的形象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他的洞察力及政治觉悟之高。日后再看,司马绍是东晋为数不多令人感到希望的皇帝。

    附:司马睿和郑阿春的故事。

    郑氏的全名叫郑阿春,之前嫁给了渤海田氏,生下一男孩后,丈夫去世,于是守了寡。因为父母早亡,郑阿春在姐妹四人中最为年长,无奈之下带着妹妹们投奔了舅舅濮阳吴氏一家,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后来,郑阿春与表姐妹们一起游园,有人看见后,对司马睿说:“郑氏虽是寡妇,但比吴氏的女儿贤惠多了。”说这句话的人,史书没有记载是谁,我们可以推想,此人绝不是仅仅见到郑阿春一次就有了结论,一定是久闻郑阿春贤惠的名声。而正是这位“媒人”的一句话,改变了郑阿春的后半生。

    建武元年(公元317年),司马睿娶郑阿春为妻,封为琅琊王夫人。自此,郑阿春深受宠爱。虽然受宠,可她不忘自己的三个妹妹,三妹已经嫁给长沙人王褒,其他两个妹妹因为她守寡的原因,再也没有求婚的人了。司马睿于是命令刘隗解决问题,最终刘隗的侄子娶了二妹,四妹嫁到了汉中李氏,都是世族之家。司马睿把二妹夫封了尚书郎,以此取悦郑阿春。

    郑阿春为司马睿生了两儿一女,儿子为司马焕、司马昱。司马焕两岁时就患病去世,司马睿在司马焕患病时,特别撤减膳食为子求福。司马焕去世后,朝廷营建陵墓动用了很多劳动力,规模庞大,以至于有人上疏劝谏,但被搁置没有上报。

    司马睿的正妻虞氏于永嘉六年(公元312年,洛阳于前一年沦陷)去世,在晋王时期给她追封王后尊号,之后司马睿一直没有立皇后。也许司马睿曾想封郑阿春为后,可是皇家的婚姻并非普通人的婚姻,婚姻的成分里都要有政治因素,郑阿春的父亲只是名太守,而她的身世经历被古人看做是黑历史,所以想成为皇后已无可能。正因如此,司马睿为了提高她的地位,不惜废长立幼,欲立司马昱为太子,这才有了前文中的故事。

    从以上种种可以看出司马睿对郑阿春的爱有多深。在古代,寡妇带着儿子再嫁,她们未来的生活可能充满艰辛。身为皇族的司马睿,可以不顾世俗的偏见,娶一个这样身世的女子为妻,并且对她百般宠爱,郑阿春何其幸运。那么,郑阿春到底是位怎样的女子,让司马睿对他如此疼爱。在史书的记载中只发现了“贤惠”二字,我们只得从她的身世之中推断答案了。

    由于父母早亡,郑阿春早早的成为了妹妹们的“父母”,照顾她们的生活,抚养她们成人。三妹出嫁后,其他两位未出阁的妹妹依然跟着她生活。远嫁给渤海产子后就守寡,郑阿春身为寡妇,带着两个妹妹一个儿子,在婆家遭受欺凌,郑阿春只得带着他们投奔舅舅家。在舅舅家虽然没有了婆家的苦难,可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是要加倍小心。正是这般人生的经历,让本就出生于世族家庭的郑阿春成为了一个温柔贤惠、端庄大方、体贴知性的女性,司马睿对她百般宠爱。东晋建立后,王敦的嚣张跋扈,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政治上的郁郁不得志使司马睿身心疲惫,而郑阿春是司马睿心灵深处的温柔港湾,这里有他所需要的一切理解与慰藉... ...

    二十出头的小皇帝刚刚登基,而王敦将近六十岁了,于是他加快了篡位的步伐。

    太宁元年(公元323年),王敦让朝廷允许他奏事不必通名,入朝不必趋行,可以佩剑、着木履上殿。并把驻地从武昌迁移到姑孰(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距离南京一步之遥。王敦在积极为篡位准备,王彬极力苦谏,王敦发怒要逮捕王彬,王彬从容地说:“您过去杀害兄长(王澄),现在又要杀害弟弟吗!”王敦这才罢手,把王彬打发走,让他出任豫章太守。

    公元312年,王澄途径豫章时,被王敦杀害。当初,王导、王敦、王澄和司马睿镇守南方,王澄在荆州不理政务,巴蜀流民进入荆州湘洲后,爆发了杜弢起义,王澄被朝廷征召离开荆州,前往建康。王澄途径豫章(江西省南昌市),拜访王敦,王澄像往常一样侮辱王敦,王敦留他住宿,王澄手下人被灌醉后,王澄被王敦所杀。

    王澄被杀,真实的原因只能通过推测得出。首先,在北伐这件事情上,王澄积极响应,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与司马睿及其他二王倾向于偏安的态度不同。王澄若是安全抵达建康,留在朝中,势必与王导意见不同。其次,王澄本人狂傲,符合魏晋士人的不羁的风格(王澄将要赴任荆州刺史,百官相送,王澄却神情自若的脱衣上树,去逗喜鹊窝的幼鸟),王敦嚣张跋扈,二人性格不合。在血缘关系上,王澄不如二王之间亲近。最后,司马睿虽然是受到王氏家族的扶持才上位的,但是二王权倾朝野,司马睿想削弱他们的实力,王澄作为一个王氏家族成员,却与二王有很大不同,司马睿召他入建康,可以制衡二王。所以,王澄被杀,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个人恩怨”那么简单。王敦可以杀死堂弟王棱、族弟王澄,可见他是一个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由此我们回头想一想刘琨之死,王敦的一封信让段匹磾下决心杀死刘琨。站在王氏兄弟的角度想,刘琨如果活着回到江南,将大大影响王氏家族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不会顾及民族大义,只有自己的利益高于一切。东晋政府拿他毫无办法,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皇帝没有当成,王敦自己就病死了。

    明帝畏惧王敦,所以打算引郗鉴为外援,于是任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军务,镇守合肥。王敦不允许有异己手握重兵,便上疏朝廷调任郗鉴尚书令,朝廷只能接受。郗鉴到达朝廷后,和明帝共同商讨伐王敦的办法。

    这时,王家有位年轻人,装醉脱险,将王敦的计划告知了明帝。

    王敦的侄子王允之,当时还是个小伙子(王允之公元303年出生,当时刚满二十周岁),王敦没有儿子,看他聪明机警,异常宠爱,经常让他跟随自己。王敦有次在夜里饮酒,二十岁的王允之以醉酒为由先去休息,王敦便和钱凤一起商讨叛乱之事,谈话内容被王允之全部听到。王允之灵机一动,故意制造呕吐现场,把在床上、衣物、脸面都吐满了。等到钱凤走后,王敦持灯前来察看,见王允之睡在一滩呕吐物里,便不再有疑心。不久,适逢王允之的父亲王舒升任廷尉,王允之请求跟随父亲前去,他将王敦、钱凤密谋的内容全部告诉了王舒,王舒与王导一起禀报了明帝,明帝于是做了准备。(许多人对王允之装醉脱险的故事有所怀疑。王允之一个小伙子,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机,老江湖王敦居然没有察觉。)

    十一月,王敦开始增加自己的宗族势力,削弱皇室力量,他任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军务,任王舒为荆州刺史,任王彬为江州刺史。

    正当王敦紧锣密鼓的为篡位做准备时,不巧,自己病重了。

    太宁二年(公元324年),五月,王敦病情加重,钱凤与沈充商议,等王敦一死便作乱。这时,一位智勇双全的谋臣,制定了一份完美无瑕的计划,用一段恰到好处的表演,瞒过了王敦,顺利回到建康通知了明帝,他就是温峤。

    明帝一开始任温峤为中书令,王敦不满意,请温峤出任左司马,温峤便假装恭敬,极力迎合王敦,时常出一些主意来附合王敦的欲望。温峤又与钱凤结为好友,到处为钱凤扬名,常常说:“钱凤满腹经纶。”温峤以善于知人闻名,钱凤甚是高兴,所以尽力与温峤交好。

    当时恰逢丹阳尹的职位空缺,温峤对王敦说:“丹阳尹这种咽喉要职,您应当让自己的人担任,朝廷任用的肯定不是我们的人。”王敦深以为然,问温峤说:“谁能够胜任?”温峤说:“我认为没有人比钱凤更合适。”钱凤也推举温峤,温峤佯装推辞,王敦不准。

    六月,王敦上表奏请温峤任丹阳尹,并且让他窥探朝廷动向。温峤惟恐自己走后钱凤挑拨离间,便借王敦设宴饯行之机“演戏”。温峤起身来到钱凤面前敬酒,钱凤还没来得及喝,温峤便佯装酒醉,用手击落钱凤的头巾,脸色一变说:“钱凤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温峤敬酒你胆敢不喝!”王敦以为温峤醉了,就把双方拉开。温峤临行时,向王敦道别,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出门三次又折返回来,是把戏演到了极致。温峤走后,钱凤果然从中挑拨,钱凤对王敦说:“温峤与朝廷关系密切,并且与庾亮有深交,此人不能信任。”王敦说:“温峤昨天酒醉对你失礼,可是你怎么能诋毁他呢?”温峤到达建康后,把王敦作乱的意图,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明帝,建议朝廷有所防备,并和庾亮一起商讨对付王敦的策略。王敦听说后,勃然大怒,说:“我竟然被这个小子骗了!”他写信给王导说:“温峤离开只有几天,竟敢做出这种事!我要把他活捉来,拔了他的舌头!”

    这时,明帝决定征讨王敦,他授予司徒王导大都督、兼领扬州刺史,任命温峤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和右将军卞敦同守石头城;任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任郗鉴行卫将军,都督从御驾诸军事。又让庾亮领左卫将军职,让吏部尚书卞壶任行中军将军职。

    此时,王导听说王敦重病不治,便带领王氏子弟为王敦发丧,大家以为王敦死了,士气振作。朝廷传送诏令到王敦的幕府,罗列王敦的罪恶,王敦见到诏书后,大为恼火,病情加重,自己不能指挥军队,便让钱凤和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周抚等率领士众向京师进发。

    七月,王含等水军、步卒共五万人涌至江宁秦淮河南岸,京城人心惶惶。温峤移兵驻屯河北岸,烧毁了朱雀桁延缓敌方,王含等人无法渡河。明帝想亲自领兵攻击,听说渡桥已断,勃然大怒。温峤说:“现在我们人数少,援军没到,如果让敌寇窜入,将会危及朝廷,那时连祖先的宗庙恐怕都难保,何必吝啬一座桥呢!”

    这个时候,王导写了一封大义灭亲的信给了王含,信中表明自己的立场,宁可作为忠臣战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

    当初,温峤离开王敦后,与明帝商议对抗王敦之事,王敦写信给王导,信中大骂温峤,说明王氏兄弟二人一直没有断绝来往。后来,王导借孩童之口,将王敦作乱的情报上报朝廷,是他两头兼顾的计谋。如果王敦失败,明帝一定会鉴于王导的忠心,不怪罪他。如果明帝失败,王敦也会感激王导的内应工作。

    其实,王导上报情报之前,郗鉴已经回到建康,明帝与郗鉴已经开始准备对抗王敦了,王导用一条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的情报向明帝表忠心,而对王敦的起事造不成任何影响。所以,无论结果如何,王导一定不是输家,这是一个阴谋政治家的完美计策。

    待到王敦病重,王导知道叛乱大概率失败,所以就在建康举行了一出为活人发丧的演出,鼓舞东晋朝廷士气,并写下与王含的绝笔信,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王导左右逢源,风往哪吹往哪倒,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这种人的存在,足以见得东晋朝廷的无为。

    明帝统领各军出城屯驻南皇堂,夜间招募勇士,派将军段秀、中军司马曹浑等率领甲士千人渡秦淮河,攻其不备。清晨,在越城与敌军交战,大胜,斩杀其前锋将领何康。

    王敦听说王含战败,勃然大怒,想用力起来,因气力困乏,只好又躺下。于是对少府羊鉴(王敦的舅舅)和王应说:“我死后王应马上即位,先设立朝廷百官,然后再安排葬事。”不久王敦便死了,王应隐瞒死讯,用席子包裹尸身,外面涂蜡防止腐烂,埋在议事厅中,和诸葛瑶等人日夜纵酒淫乐。(王敦没有儿子,王应是王敦哥哥王含的二儿子,王应过继给王敦当儿子。)

    沈充率士兵一万多人与王含的军队会合,刘遐、苏峻等率领精兵万人到达建康,重创沈充、钱凤军队,乱军渡河溺死的达三千多人,刘遐后来又在青溪战胜沈充。王含等人烧毁营帐,连夜遁逃。明帝回到皇宫,大赦天下,王氏其他族人也被赦免,唯独王敦的党羽不在赦免之列。

    王含父子二人逃奔荆州。王舒派军队相迎,将王含、王应父子沉入江中溺死。而后,钱凤、沈充等人均被杀死,王敦之乱被平定。朝廷挖开王敦坟墓,拉出尸体,焚毁寿衣,摆成跪姿斩首,和沈充的首级一同悬挂起来示众。

    王敦作为琅琊人,操着一口山东话来到洛阳,但是因为口音而被时人瞧不起。他样貌俊秀、性格豪爽,可是没有艺术造诣,琴棋弹唱样样不通,但是他会击鼓。因为家族关系,王敦被司马炎选为女婿,将舞阳公主许配给他。

    虽说成了驸马,但是王敦的没见过世面的气息显露无疑。一次去厕所,王敦把用来塞鼻子的干枣吃了个精光,上完厕所,侍女们用金盆盛满水端来,并用玻璃器皿盛满澡豆来伺候他,澡豆是用药粉和豆粉合成的洗涤物,王敦以为是食物,把澡豆倒进金盆水中,一口喝掉,侍女们笑得合不拢嘴。

    王敦去石崇家做客,王敦不喝酒,石崇连续杀了三个劝酒的美人,王敦依然神色不变,还是不肯喝酒。王导责备他,王敦说:“他杀他家里的人,跟你什么关系!”王敦就是这么凶悍的一个人。

    当初,太子司马遹被贾南风诬陷,王敦等舍人冒着被降罪的危险去送行。后来王敦来到江东,任扬州刺史,和王导一起为司马睿在江南站稳脚跟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不甘为人臣的心思与他那不变的口音一样,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

    王敦每次喝完酒就会背诵曹操的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并用如意有节奏的敲打着唾壶(痰盂),以至于唾壶都是缺口,可见王敦的野心与志向。

    太宁三年(公元325年),明帝追赠已故的谯王司马氶、甘卓、戴渊、周顗、虞望、郭璞、王澄等人官衔(被王敦杀害的官员)。周札的旧僚属为周札申辨冤屈,尚书卞壶认为不应该给谥号。

    周札自从为王敦开了石头城的大门,官运亨通,一家五人封侯,吴地士族没有能与之相比的,所以招致了王敦的忌恨。后来,周札的嫂子去世,送行的有上千人,王敦深感忧虑。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权势相当,王敦的僚属钱凤,想投靠沈充,他趁机劝说王敦除掉周氏,这样以沈充为代表的吴兴沈氏就可以在江南士族中独大。当时有个叫李脱的道士,妖言惑众,声称自己活了八百岁,号称“李八百”。王敦指使庐江太守李恒,诬称义兴周氏勾结道士李脱,阴谋叛乱。王敦派人将周札的侄子全部杀害,周札生性吝啬,兵临城下之时,周札只舍得拿粗劣的武器给士兵,士兵们不愿意为他效劳,周札于公元324年正月在会稽被杀。

    王导认为:“起初,王敦的叛逆行为不显明,包括我在内都未能察觉,和周札没有什么不同(王敦大军杀到石头城门下,这些人怎么会没有察觉?)。等到后来,发现王敦的叛逆之后,周札便为国献身,被害死。我认为应当与周顗、戴渊同样对待。”

    郗鉴则认为:“周顗、戴渊守节而死,周札开城门引贼寇,性质不同但是赏赐相同,朝廷以后用什么惩恶扬善!按司徒的评论,说往年有识之士与周札没有区别,那么谯王司马氶、周顗、戴渊都应当承受罪责,有什么理由追赠谥号!现在既然要褒扬三位,那么周札应当受到贬责。”王导说:“周札和谯王、周顗、戴渊,虽然表现形式不尽相同,但都是尽了人臣的职责。”郗鉴说:“王敦的叛逆阴谋,历时长久,因为周札的开门,致使朝廷军队一蹶不振。如果王敦过去的作为,道义上与齐桓公、晋文公相似,那么先帝不就成了周幽王、周厉王了吗!”即便如此,明帝最终还是采用了王导的意见,追赠周札卫尉官衔。

    而后,朝廷重新安排地方大员,任命陶侃为征西大将军,都督荆、湘、雍、梁四州军事、荆州刺史。任命尚书令郗鉴为车骑将军,都督徐、兖、青三州军事、兖州刺史,镇守广陵(江苏省扬州市)。

    就在王敦之乱结束之时,东晋在黄河以南的军队受到了后赵的强烈攻击。

    后赵将领石生屯兵洛阳,侵犯劫掠黄河以南地区,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的军队多次战败,加之缺乏军粮,迫不得已派使者请求依附前赵。刘曜派刘岳率领士兵一万五千人赶赴孟津(河南省孟津县),派镇东将军呼延谟,率兵会合李矩、郭默共同进攻石生。

    刘岳攻克孟津、石梁(洛阳北部),斩首五千多,把石生围困在金墉。石虎率领步、骑兵四万人从成皋关入内,与刘岳在洛水以西交战,刘岳战败,被流箭射中,退保守石梁(洛阳北部)。石虎把石梁团团围住,刘岳内外被隔绝。刘岳的士兵饥饿难耐,杀掉战马充食,石虎杀了呼延谟。

    面对气势汹汹的石虎,刘曜坐不住了,他亲自领军救援刘岳,石虎率骑兵三万迎击。前赵的前军将军刘黑,击败石虎部将石聪。刘曜屯兵于金谷,夜间军中突然无故大乱,士兵四处逃窜,刘曜被迫退军渑池。到了夜间军中再次惊乱,刘曜无可奈何回到长安。而后,石虎攻取石梁,坑杀刘岳士兵九千人,又杀了前赵驻守并州的王腾,坑杀士兵七千多人。刘曜十分沮丧,穿上丧服在城郊哭了七天才进城,更是染了病。

    郭默被石聪战败,丢下妻子儿女逃回建康。李矩的将士私下密谋叛投后赵,李矩无力镇压,只能率众人南归。手下士兵在途中纷纷逃亡,只有郭诵等一百多人追随他,然而李矩不幸在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坠马身亡。

    李矩一生都在抗击外族势力,当同在北方的刘琨、王浚、邵续等人陆续被杀后,中原只剩下了李矩和郭默一对老战友。洛阳沦陷后,李矩就开始了他的游击战,他以少数兵力据在黄河以南,与祖逖一东一西作为东晋北方的屏障。等到李矩死的时候,洛阳已经沦陷了十四年,这十四年间,李矩一次次与敌人周旋,然而敌我力量悬殊,缺乏支持,最后被迫撤出北方。

    这样,司州、豫州、徐州、兖州地区全部归入后赵,后赵与东晋以淮水为界,东晋在北方再也没有一寸领土了。李矩等人作为西晋末年留在北方抗争的斗士,值得东晋那群偏安一隅却热衷内斗的大臣们行礼叩拜。

    闰八月,天不助东晋,年仅二十六岁的明帝却驾崩。

    明帝头脑敏捷,遇事果断。东晋南渡以来,南方士族一直被压制,明帝在去世前一个月,还下旨提拔吴姓士族,力争破除南、北方士族的矛盾。去世前,明帝下诏说:“人生自古终有一死,凡是务必简单节约。”造化弄人,晋朝好不容易有个像样的皇帝,却早早去世了。

    五岁的成帝司马衍即位(自此之后,东晋的皇帝便失去了存在感),因为成帝年幼,所以皇太后庾文君临朝听政,庾后的哥哥庾亮作为外戚,开始掌握权势。

    东晋的经济军事核心在荆、扬二州,两州户口占了全国大半,两州分别位于长江上、下游,荆州代表了门阀世族,扬州则代表了东晋皇室,江北的南迁流民,作为抵御外族的主力军。三股势力,皇室、门阀、流民(北府兵),相互内斗与外战,构成了东晋历史的主线。

    在王敦之乱结束后,在此插入一段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位不停叛降于东晋与后赵之间的将领,名叫徐龛,虽然主角是徐龛,可是从这段故事当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些元帝司马睿与王导的心思。

    徐龛在西晋末年成为流民主帅,占据泰山郡后,被司马睿封为泰山太守。

    公元318年,彭城内史周抚造反,杀死了沛国内史周默。

    公元319年,二月,下邳内史刘遐、泰山太守徐龛杀死周抚。(苏峻助刘遐讨伐周抚有功,被任为淮陵内史。)

    四月,朝廷论功行赏,周抚败逃时,是被徐龛的部将杀死的,这时却是刘遐占先,徐龛不服,投降了石勒。

    六月,徐龛屡次侵犯济水、泰山一带。元帝向王导询问,有谁能够征讨徐龛,王导推荐太子左卫率羊鉴(王敦的舅舅),认为羊鉴是徐龛老家的豪族,必能制服徐龛。羊鉴推辞,表示自己不是将帅之才,郗鉴也上表认为羊鉴不是合适的人选,不可任用,王导不听,坚持推荐。

    八月,朝廷任羊鉴为征虏将军、征讨都督,总领徐州刺史蔡豹、临淮太守刘遐、鲜卑部段文鸯等讨伐徐龛。

    公元320年,闰三月,羊鉴征讨徐龛,在下邳(江苏省邳州市)停兵,不敢前进。蔡豹在檀丘(山东省泗水县)击败徐龛,徐龛向后赵求救。石勒派部将王伏都前去救援,张敬作为后援。然而,石勒向徐龛索求过多,王伏都到达后,行为狂妄,居然奸淫了徐龛的妻子,徐龛无法忍受。张敬的部队到达了东平(山东省东平县),徐龛怀疑他是来袭击自己的,于是将王伏都和他带来的三百多人斩首(石勒只派遣三百士兵来救援,明显是敷衍了事),向东晋投降。

    石勒大怒,命令张敬严阵以待。元帝对徐龛的反复无常感到厌恶,不接受他的请降,并且下令大军前进。羊鉴、刘遐等诸将畏惧,互相不配合,都上表朝廷,所以蔡豹也不能前进。朝廷派人督促,蔡豹想要直接进兵,羊鉴执意不前。尚书刁协弹劾了羊鉴,朝廷下诏免除羊鉴职位,饶其不死(羊鉴是太妃娘家的亲戚),蔡豹接管部队。王导因为荐举不当,自请贬职,元帝没有同意。

    八月,石勒派石虎率步兵、骑兵四万攻击徐龛,徐龛迫不得已,只能把妻子、儿子送到后赵为人质,乞求投降,石勒答应了。蔡豹屯军于卞城(山东省泗水县),石虎准备攻击他,蔡豹退守到下邳(江苏省邳州市),被徐龛击败,辎重被抢走,几位部将战死阵中。

    蔡豹战败之后,准备到建康领罪,被北中郎将王舒(王导从弟)制止:“贼寇欲来,你还是暂且代行职权,保护百姓,等到贼寇退兵再请罪也不晚”。元帝听说蔡豹败退,居然不前来请罪,就派使者前去拘捕他。王舒夜间派兵包围蔡豹,蔡豹以为是敌军,便率领麾下士兵攻击,听说有元帝诏书,这才停止。王舒抓住蔡豹,送到建康。

    十月,蔡豹被斩首,示众三天。(蔡豹在徐州为政,对内安抚将士,对外怀柔命中,很得人心,当人们听说他被处死,为之痛惜。)

    公元321年,二月,徐龛再次向东晋请降。

    公元322年,二月,石虎统帅精兵四万人攻击徐龛,徐龛坚守不出战,石虎筑起长长的围墙与之相持。

    七月,石虎攻取泰山,擒获徐龛,把他送往襄国。石勒把徐龛塞进袋中,从百尺高楼上扔下摔死,又命令王伏都等人的妻子、儿女割下徐龛身体上的肉吃掉,坑杀降兵三千人。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反骨男自取灭亡的故事。在故事中,王导识人不清,举荐不当导致战争失败。如果深究起来,是否可以这样想:当时被王敦所顾忌的周访和祖逖均未去世,羊鉴作为王敦的舅舅,总领徐州一带军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衡在豫州的祖逖,王敦本人在荆州与周访相持。羊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为将之能,王敦偏偏极力举荐,背后原因令人深思。因为蔡豹愿意进军,而羊鉴龟缩在后,待羊鉴被撤职后,蔡豹接替其职位,这一变化打乱了王导的布置,所以他授意从弟王舒,借蔡豹兵败时陷害蔡豹。司马睿因为兵败有气没处撒,由于羊鉴是外戚,之前并没有怎么处罚他,所以这次只能拿蔡豹开刀。可怜的蔡豹,惹得司马睿和王导两个人不开心,他单纯的相信了王舒,最终被司马睿抓住了把柄,当了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