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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时间线还在继续。

    假死的三皇子与九皇子一起出现,对着这位新皇说:“您退位吧。”

    新皇坚持了数十年的东西好像在一瞬间崩塌了,他该如何回首自己的往事?

    一塌糊涂。

    有什么在新皇的心里,碎掉了。

    “——父皇。”三皇子开口,唤回新皇的意识,“这个皇位,折磨您太久了。”

    新皇眨了眨眼,看清了三皇子眼底的哀伤。

    哀伤。

    不是失望,不是贪婪。

    仿佛没能理解,新皇又将视线移到景岚脸上。

    景岚与夏子遇对视一眼,看到夏子遇轻微地点了下头。

    “父皇,恕我妄言,天子之位并不适合您。”景岚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很温和,试图让本来尖锐的话语不那么沉重。

    “因为您,太过温柔了。”

    对手足的温柔,成了纵容。

    放纵了贪欲,滋长了恶意。

    对敌人的温柔,成了软弱。

    一味忍让避战,终将亡了家国。

    “……是朕错了吗?”皇帝虚弱地笑出声来,却似乎并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只是一句感叹。

    福公公的默不作声就已经给了他答案:民心所向,能者为王。

    而他尹芳,并非那个能者。

    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皇帝道:“朕知道了。就按三皇子所言,朕在近期内会为你安排登基大典。”

    “谢父皇。”夏子遇跪下,景岚也随之行礼,“然还望父皇这几日能隐藏踪迹,儿臣还有事情想借此机会查明。”

    “好。”本来就没有什么气场的皇帝此时更像一位普通的平民,似乎轻易就放弃了拿捏帝王架子。

    “儿臣这就带父皇去甲子门。”夏子遇对景岚使了个眼色。

    景岚走到皇帝面前,轻道一声:“恕儿臣无礼了。”

    连福公公都没反应过来,皇帝已被景岚横抱起。

    “小九你……”皇帝和福公公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嘘。”景岚低语,“有人过来了,应该是他。夏……三皇兄请你拖住他们,我来转移。”

    “看来是查证完那个消息了。”夏子遇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与福公公一道,还有青穆,务必护父皇周全。”

    景岚点头,随即跟福公公一起跃出窗外。青穆抱起茹君,也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了。

    “哐”地一声,御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摄政王浑身散发着疯狂的气息,大步迈进门来。

    “许久不见了,摄政王。”

    摄政王看见夏子遇,眼瞳缩了一缩,一言不发地将手中之物甩在夏子遇面前。

    那物体在地上滚动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在夏子遇脚边。

    是一颗刚被斩下来的头颅。

    夏子遇不忍地闭了闭眼,再看向摄政王的眼神里只有沉着。

    “尹芳在哪?”摄政王的嗓音沙哑,却沉闷地如同暴风雨前的雷鸣。

    “即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你就去死吧!”摄政王拔剑,那气势,仿佛是要把夏子遇戳成筛子才肯罢休。

    剑被“当”地挡下,甲子门左使突然出现,用刀挡下摄政王的攻击。

    “鄂熬!”摄政王眼里满是杀意,“不服管了吗,给我让开!”

    “属下只听令于尹门主。”左使果断地答道,“还是,您打算在此彻底挑起左苍与右黛之争?”

    御书房外,两拨人马正在对峙,只是没有一人先动手,都在等待屋内的一声令下。

    “摄政王,你可想明白了。”夏子遇声音清冷,“没了右黛,你可就再无任何倚仗了。”

    夏子遇这几日调查的一个结果,也是令他感到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便是这几年摄政王都没有在朝政上拉帮结派。有官员亲近他,讨好他,给他送珍宝送美女都被他一概退回。仿佛一只荷叶立于水中央,任何水珠滚过都留不下痕迹,却独爱顶上一支莲。

    为了确认这个消息,夏子遇甚至动用了他的底牌,也是他脚下这颗脑袋的主人——夏子遇安插在摄政王身边多年的眼线。

    结论以一言蔽之则是,摄政王在朝中地位全凭皇帝对他的纵容退让。

    “好,好……”摄政王突然低声笑起来,笑声逐渐张扬,又突然停止,仿佛疯癫了似的,“……尹棠你这小畜生,是想与整个金昌为敌吗?”

    “莫不是还想用对付九皇子的那一手段?”夏子遇冷笑,“这可并非不信则无的事情。在你安逸之时,尹棠的名号,比你想的要响亮许多。”

    “什么……”

    “这些年里,周边城镇几次叛乱的安抚和外敌的对抗,我都留了名。只要我一点头,消息马上就会放出。”夏子遇从容不迫,“‘夏子遇就是尹棠’,这你知我知的事情若是传遍天下,影响可比你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听着夏子遇的陈述,摄政王竟然冷静下来了:“……你的目的?”

    “如你所想。”

    “哈……哈哈……皇位……”摄政王笑起来,眼里却满是血丝,“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毁了它!”

    夏子遇闻言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尹棠……你若敢迈出那一步,”摄政王转身,轻瞥的眼神里充满诡异的光芒,“我便是坠入地府也定会拉你作伴!”

    摄政王的离开,让夏子遇在内心松了口气。今日这摄政王若是真的不顾一切地发疯,还真指不定是个什么结局呢。

    只是他最后那句话,若不是真的疯了,怕是有什么深意吧。夏子遇对此事默默留了个心眼。

    “鄂熬,计划开始施行,要快。”夏子遇对左使吩咐道。

    “是。”

    另一边,夏子遇抱着皇帝在福公公的指引下,掩人耳目地离开了皇宫。

    “想不到朕居住多年的皇宫,竟如此轻易就可攻破。”皇帝感叹道。

    “陛下可别折煞咱家了,咱家是喜好旁门左道了些,但还不是为了眼下嘛。不过能做到此程度的也只有咱家一人了。要说对皇宫的了解,咱家不说,没人敢自居第一。”福公公话里竟有几分自豪。

    皇帝都忍不住被逗笑,罢了却忍不住一声叹息:“若是往日,朕可是笑不出来的。”

    “父皇还是多笑笑好,每叹一口气,幸福都会溜走的。”景岚道。

    “幸福……”皇帝喃喃道,“运势乃天命,福分为造化,常人又怎可操纵呢。”

    命不可违吗……景岚听着皇帝的话,陷入了沉思。

    到了甲子门,巫皎皎闻声下楼,看见正在整理衣袖的皇帝,僵住了身形。

    景岚看了她一眼:“愣着干什么,搭把手。”

    这才看到昏迷着的茹君,巫皎皎快步下楼,替她把了把脉。确认茹君无大碍后,巫皎皎指挥景岚:“你,带她到我房里来。”

    为什么是他?景岚默默地吐槽,从青穆那里接过茹君,跟着巫皎皎上楼。

    “你……姑娘,可否能转过脸来?”

    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巫皎皎轻轻咬了咬下唇,缓缓转身。

    “……归鸾?”皇帝试探地问道。

    仿佛没有料到会被如此轻易地认出,巫皎皎瞬间红了眼眶,却强忍着不掉下泪滴来。

    “你怎么可能……认得出……”巫皎皎说话时有些哽咽。

    “你的眉眼,像极了你的母妃。”皇帝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慢慢走近,轻轻抚着巫皎皎的发顶。

    景岚不得不承认,这皇帝与他所了解的天子实在相差太大。不仅将嫔妃记得清清楚楚,连自己的孩子也能如此在乎。

    “你们都在……好啊。”皇帝眼里有泪光闪烁,那是他从未敢展现出来的脆弱。

    福公公也在一旁抹眼泪,仿佛每次都是他在替皇帝哭似的。

    不打扰这对父女叙旧,景岚给青穆使了个眼色,让他随自己上楼。

    景岚将茹君安顿在自己房内的床上,看见青穆进来,示意他关上门。

    “你该把事情讲清楚了。”景岚看着青穆,眼神里带着审视。

    青穆抿着嘴,没有说话。

    “听不懂吗?”景岚面无表情地开口,“救下茹君是你的功劳,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并没有让你去皇宫。说吧,谁的旨意?”

    “……我没有背叛你。”青穆微微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景岚笑了一下,“不如说,如果你信任我,就告诉我实情。”

    “……我自己去的。”

    “为什么?”

    “我……”青穆犹豫了。

    景岚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待青穆的决定。

    “……我不能说。”

    许久,青穆终于抬起头,眼里满是挣扎。

    然而再挣扎,也是做出了选择的。

    景岚的心沉了一下,面上却表现得轻松:“好。”

    转过身,景岚看向躺着的茹君:“你走吧。”

    明明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青穆却无端慌张:“不……”

    “我留不住你。”景岚轻笑了一声,眼底却并无笑意,“你也不必迁就。”

    “我没有……”

    叹了口气,景岚转过头:“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背叛你……”

    “哈……是我的错。我与夏子遇决定留下你,是建立在我对你的行为完全负责的基础上。如今我却完全无法掌控你,自然是留不下你的。”景岚将最客观的一面托出,“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青穆的表情说不上是为难还是委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最后问你一句,你背后有谁?”

    “……那个人说,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就会离开。”青穆终于开口。

    “离开?”景岚皱眉,不是很理解青穆话中的意思。

    “他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会离开。”

    景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谁说的?”

    看见景岚铁青的脸色,青穆内心咯噔一声。他虽然已相信那人说的大多是实情,对于这一点却始终不敢认同,甚至怯于听到景岚的回复。但是景岚的表情,仿佛已经证实了那个信息。

    “你会……离开吗?”青穆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看到了景岚表情中的愤怒,与杀意。

    “……是啊。”

    时间在这一秒,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