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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斜月山房

    盛府东南角的斜月山房,这里是三房住的地方。三夫人早已仙逝,三老爷外放做官,如今斜月山房里只有六少爷盛栩一个主子。贴身随侍的只有两个小厮砗磲和玳瑁,院子里守门和粗使的丫头都是二夫人魏妙兰指派过来的。

    盛栩从前院的鉴春阁回来,先由砗磲服侍着换了一身衣裳,玳瑁立在一旁,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汇报给六少爷:

    “半夏姑娘回到松鹤堂向老太太请罪,老太太罚她跪在院子里,栯少爷求了请,老太太才松口让半夏姑娘回去休息。奴才在大厨房找了一个叫五儿的丫头,她跟半夏姑娘有些交情,嘴巴也紧,奴才把药交给她给半夏姑娘送过去了。”

    那个叫五儿的丫头是个在灶上看火的馋丫头,起初并不想帮着递药,玳瑁答应许她一包龙须糖才说服她悄悄把药给半夏姑娘送过去。

    六少爷才刚回府,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所以他不敢惊动太多人,只看准了五儿单纯好骗,这才花了些心思哄住她。

    玳瑁说完没有立即离开,觑着少爷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犹豫着继续开口:“奴才回来的时候瞧见大少爷身边的烟墨在松鹤堂门口鬼鬼祟祟地瞎转悠,奴才躲起来瞧着他,只见他拿了一瓶药膏子,好像,好像是让老太太身边的宝莲转交给半夏姑娘——”

    他瞧着少爷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他常在少爷跟前,怎么会不知道少爷这是不高兴了,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越来越低。

    砗磲见他这副模样,一脚踹上去骂道:“让你去给半夏姑娘送药,你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什么,万一惹了别人的眼,你这不是给少爷添麻烦吗?”

    玳瑁被他踹了一脚,一脸不服。他和砗磲是自十年前就跟着少爷,算是少爷的心腹了,对少爷的那点心思怎么还能不了解?在偌大的盛府之中,能值得少爷挂念的恐怕也只有半夏姑娘。

    半夏姑娘既然是少爷惦记的人,他怎么能不上心帮忙看着一些,万一有别的人对半夏姑娘不怀好意,他也好及时提醒少爷。不过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并不敢说出来,也不敢反驳砗磲,砗磲是他们这群跟着少爷身边的人的老大。

    盛栩显然已经把玳瑁的话听了进去。他理了理身上釉紫色的直裾,随意地把腰间的玉佩抓在手里把玩。砗磲和玳瑁知道他在想事情,都未敢打扰,只安静地候在一边听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盛栩缓缓放下手中的玉佩,低声沉吟了一句:“那就让她自己选吧!”然后提脚去了书房。

    盛栩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佰草集》,坐到窗前的圈椅上慢慢地看起来,玳瑁见状,一时也摸不清少爷的心思了。今日栯少爷连番帮着半夏姑娘求情,又让贴身小厮给半夏姑娘送了药,这心思算是够明显了吧!

    少爷若是对半夏姑娘上心,就应该想着法的往半夏姑娘跟前递东西,让半夏姑娘知道他的心意并不比大少爷弱。姑娘家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很容易被打动。可是眼下,少爷怎么就不着急呢?

    玳瑁跟在少爷身后急得抓耳挠腮,直到又被砗磲踢了一脚让他下去泡茶,他这才不得不退下来,书房里也安静下来,只剩下盛栩不急不躁的翻书声。

    此时的半夏刚捧着胀痛的头脑醒来。几近午时,丫鬟们要么在前面伺候,要么交替着去吃饭,整个后罩房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她睡了一觉,身上非但没有感觉轻松,反而愈发浑身酸痛发冷,鼻子也被淤堵住了,一点气也透不出来,像是染了风寒。

    还没有成家的仆人若是染了风寒,要向主子报备搬到园子西南角的福安堂去,直到病好了,经过大夫诊断能够继续回主子身边伺候,才能搬出福安堂。贴身的奴仆要先在外院伺候几天,确保无事才能进屋子伺候。

    半夏的身体一直很好,还从来没有去过福安堂,听胖嫂说里面的日子不好熬,连口热水都喝不上。许多仆人生病了都不敢声张,就悄悄忍着,生怕被送进福安堂就再也出不来了。

    半夏也害怕,不过她现在的情况,就算是想要忍着也忍不住。她撑着起身,想着去大厨房找胖婶给自己熬一碗药压一压。她还没起身就见帘子外面一晃,进来一个小丫头,正是厨房看灶膛的五儿。

    她见半夏醒了,面上一笑,露出一只雪白的虎牙:“半夏姐姐,你醒了?”她用半边身子撩开帘子进来,手上拎了一个木制的食盒,走到半夏的床头,她把食盒放在几案上打开,从里面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出来。

    “半夏姐姐,这是胖嫂给你熬的生姜红糖水,你先喝了发发汗,这里还有她给你准备的白粥,里面加了精肉丝和咸蛋黄,是给你补身体的。

    怡榕轩的——不是不是——”她一时嘴快,差点把半夏姐姐在怡榕轩被打板子的事说出来。这事儿搁谁身上都觉得羞耻,厨房的妈妈们特意提醒她不要提,不要问,省得被半夏姐姐知道这事儿已经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半夏看她一脸说错话的紧张模样,勉强笑着逗她:“不是什么?难道这些东西不是给我准备的?”

    五儿连忙摇头:“不是——是,是——”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觉得厨房里的嬷嬷们说的对,自己真得太笨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以后千万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要不然还不得三天两头挨骂挨打。

    她今日特意向胖嫂讨了这个差事,可千万不能办砸了。她这么想着,干脆不再说话,笑吟吟地凑到床边上,用力扶着半坐着的半夏姐姐,好让她省些力气。

    五儿长得结实,力气也大,半夏被她撑着省力不少,端着碗一口气把姜糖水喝掉。五儿一只手接过空碗放回食盒,又端过食盒里的粥碗递给半夏。

    半夏原不想吃东西,可是看着一碗白粥上嫩青的菜丝,粉色的肉丝,还有油光透亮的咸蛋黄,忍不住起了一丝胃口,用勺子挑着不知不觉就把整碗粥吃了下去。

    五儿看着半夏姐姐把一碗粥吃完,吞了吞口水,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透白的瓷瓶:“半夏姐姐,这是,这是六少爷身边的小厮,一个叫——玳瑁的,让我捎给你的。”玳瑁这么名字奇奇怪怪,她差点没记起来。

    “他说这个药膏子是六少爷从外边带回来的,好用,清淤止血。六少爷特意让他想办法给你送过来,嘿嘿,他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咱们俩的关系最好,就让我一定要交给你。”最后一句话是她自己猜的,却说得理直气壮,半夏都被她逗笑了。

    她还想帮着半夏把药膏子涂抹上,可是帘子外传来门响声,有人进来了。住在这里的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二等丫鬟,她一个烧火的丫头怕被人嫌弃,平日里并不敢往这边凑,怕影响半夏姐姐。

    这会儿见有人来了,她慌忙把药瓶塞到半夏手里,收拾了食盒就低着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