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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患难之交

    盛府的西南有一处角门,平日很少打开,府里不管是仆人还是主子,平日不管有多么紧急的事情,都不会从这一处角门抄近道,只因为这里靠着福安堂。府里有死去的奴仆,都是从这个门抬出去。

    此时府里的周管事正带了大夫从角门处拐进来。周管家一大早被安排去请了大夫,心里已是十分不满,偏又是带去福安堂给一个要死不死的丫头看病,更是满腹怨气无处发泄。

    他一边在心里咒骂支派他做事的薛管家一边往福安堂方向走,不想差点撞上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厮。他抬脚踹过去,嘴上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一大早地跑这里找死呢?”

    那小厮身手却灵活,轻巧地躲过周管事的脚,转身又在周管家快要摔倒的时候一把拉住他,谄笑着开口:“呦,是周管事啊!您一向贵人事忙,怎么有空到这里闲逛来了,也不嫌晦气啊?”

    周管事被他的话气笑了,谁没事往这里跑?他看了一眼这小厮,看着眼生,不过他却认识自己,不知是哪一处的小子?

    他问:“你是归谁管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小厮回道:“小的是三房六少爷身边伺候的玳瑁,六少爷的狸猫夜里不知怎地溜了出去,奴才听着动静就追到这里?周管事从前面过来,不知有没有看见一只白肚皮白爪子的狸花猫?”此人正是盛栩跟前伺候的玳瑁。

    周管事哪有空听他啰嗦,早就不耐烦了,挥着手说道:“我忙着呢,哪有空注意那些猫啊狗啊的,你赶紧让一让,耽误了我的正事回头我拿板子罚了!”

    玳瑁可一点不惧,依然站在他前面:“这狸猫不知是不是馋了,闻着荤腥去了大厨房?奴才听说城外庄子上送来一头牛,说是在山上吃草被野猪拱死的,几个管事都忙着去了大厨房抢着分牛肉呢!我也去厨房看看,说不定还能分上二两牛肉解解馋。”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周管事一把拉住:“你说庄子上送了一头牛进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玳瑁笑:“就刚才,我从马房那边过来的时候听见马房的管事正在和人讨论牛肉要怎么卤着才香,还说等卤好牛肉要一起喝酒呢?”

    周管事一听连管马的都去分牛肉了,心里更是恨。他是大太太的陪房,如今在府里没有地位,连分牛肉这样的事都没人告诉他。那薛庆山还故意把他支开,简直不把他们大房放在眼里。

    他越想越气,越是不服。牛肉可是好东西,平日里轻易吃不到,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赶过去还能不能抢到好肉。

    他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着急,看了一眼玳瑁,开口吩咐道:“你也别忙着找猫了,我回头让府里的来来回回的丫头小厮们都注意着些,若是看见你家主子的狸花猫就送到斜月山房去。眼下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他说着侧了侧身子,让身后的大夫上前一步,“你把这人带到福安堂去,给一个叫半夏的丫头看诊,得了什么病不重要,关键是诊一诊这病因是什么,会不会死人?”说完也不等玳瑁回应,脚下一转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玳瑁回头看一眼大夫。周管家为了省钱,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半路大夫,看着年纪不大。不过这样更好,总比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好对付。

    他领着大夫往福安堂走去,离得老远就感觉一股森凉之气从福安堂方向传过来,让人无由地汗毛直立。玳瑁这些年跟着盛栩去过不少地方,什么奇异的事没见过,对福安堂毫不在意,他身后的大夫却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薄衫,觉得这一趟跑得太不值了,没想到是给一个病得快死的丫头看病,油水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福安堂内,半夏正裹着一张薄被靠在墙上咳嗽不止,等缓过一阵,她才留心四下查看。她所在的地方是福安堂左边的一间房,布置非常简单,靠墙砌了一条大通铺的土炕,其余桌椅板凳全无。

    半夏毫不怀疑,若不是这土炕无法挪动,恐怕也要被人搬走了去。这盛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正牌的主子不过十多个,能撑事儿的主子更是屈指可数,根本无法撼动关系冗杂的下人,大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是春末夏初时节,生病的人不多,整个福安堂左边这一间也只有半夏和另外一个生病的婆子。那婆子看着头发花白,年龄应该不小了,躺在炕尾一动未动,倒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幸好半夏心思坦荡,并没有被吓到。

    她不清楚那婆子什么情况,也没敢贸然往她那边凑,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却听着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走进来。

    半夏抬眼去看,只见一个清瘦干净的小厮笑吟吟地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他身后跟了一个穿着青色薄衫的男子,这两人瞧着面生,半夏心生警惕,赶紧坐起身,努力打起精神让他们看出自己是清醒的。

    那小厮好像看出半夏的紧张,赶紧开口解释:“半夏姑娘千万不要怕,小的是三房六少爷身边的小厮玳瑁,这会儿带了大夫过来给你看病。”他长得干净,笑得也单纯,尤其是听他说是盛栩身边的人,让半夏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半夏:“咳咳,倒是劳烦你们费心,咳咳——不过我,我这病生的邪门,恐怕药石无用,咳咳——”她这会儿完全没了刚才的清醒,说不到一句话就咳个不停,吓得那青衫大夫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玳瑁见她这副模样,不知是真是假,只能和声和气地劝:“半夏姑娘可不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我们家少爷说你的心思他都了解,你该看病还是要看病,别的不用操心。”他说着朝半夏使了个眼色。

    半夏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她虽然跟盛栩有些许交情,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盛栩还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可怜虫,跟如今那通身的富贵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些人富贵之后最忌讳逢旧友,忌讳有人知道他过去的窘迫、局促和不堪,不知道盛栩会不会介意自己这个见过他最不堪一面的故人。不过他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毕竟自己已经准备离开盛府。

    想到这些,她也不再有顾忌,非常配合地伸出手腕让大夫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