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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眠之夜

    大夫走后,屋内的官兵也悉数被林邱遣走。

    花厅的门再次被轻轻掩上,同时也掩住了里面陡然变得肃冷凌厉的场景。

    迟韫玉抬手,立刻便有人提来一桶水狠狠泼在于正全头上,血和水混合,在他身下缓缓蔓延,晕死过去的人慢慢清醒。

    高坐在上首的傅含枝此刻才开始秋后算账。

    她下意识的便要抬起胳膊撑在下颌,却不料一动上边就传来一阵连绵痛意,这才陡然想起胳膊方才受了伤。

    她微撇嘴角,朝那罪魁祸首看去。

    “于正全,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可知罪?”

    眼下被收拾了半条命的于正全终于硬不下去了,他不断地咳嗽,喉咙咳出了血,半死不活地磕头求饶,声音嘶哑虚弱,“臣知罪…”

    “…臣知罪了,臣,臣都是一时糊涂啊,求公主,求公主饶了臣吧…”

    林邱看见他便心生厌恶。

    一颗老鼠屎,差点祸害了他们南阳一锅好粥。

    南阳风评活活被害。

    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他这个知府管辖不当,他连理都没地找人说去!

    于是毫不犹豫地抬脚,狠踹在他那张血迹模糊的脸上,恶狠狠道:“听不懂公主的话吗?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乱给自己找补,懂?”

    傅含枝柳眉轻扬,嘴角微抽,对于林知府这种公报私仇的行为果断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并未被于正全求饶的话影响,挥挥手示意林邱退下,又问道:“齐成器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臣的干儿子,臣和他的父亲是结拜兄弟。”

    “他在临江为非作歹也是你在背后撑腰?”

    “…是。”他如丧家之犬般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交代。

    傅含枝清寒的眸光缓缓落在那边的黑衣暗卫上,眼眸一眯,她可还没忘记此人有这么大一个帮手。

    “你区区一个县令,哪来的暗卫?他是怎么来的?平日都为你做了哪些事?”

    “不是暗卫,是臣无意中救下的,他为了报恩才留在臣身边。”

    于正全面如死灰,声音嘶哑颤抖,“平常,平常帮臣暗地里料理一些不听话的人…”

    傅含枝深呼吸一口气,眸色凌厉,“今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干了吧,之前给多少姑娘下过药?”

    闻言,他立刻仓皇摇头,“公主明鉴,这是第一次啊。”

    “往日齐成器看上哪家女子或是男子都是直接强抢回府,从未寻过我帮忙,只有这次才…”

    他话未说完,在场的人却已然明白。

    之前没寻过他只是因为那些人惧怕他们,反抗不得,而这次,不过是因为她不好拿下,强抢不得,于是只能采取迂回的方法。

    “他抢过多少人?”

    “数不清了…”于正全垂着头,声音沙哑,“他们父子皆喜好美色,且男女通吃,又喜新厌旧,这么多年了,哪里能数得清?”

    “混账!”

    傅含枝心底被强行一压再压的火气此刻也忍不住蹭蹭上涨,她眉眼含怒,随手拿过旁边的物件朝他头上砸去。

    “朝廷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欺辱百姓,鱼肉乡民的吗?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于正全避也不敢避,任凭物件狠狠砸在自己的头上,鲜血不断从额角流下。

    他顾不上擦,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痛哭流涕,“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微臣真的知错了…”

    傅含枝只要一想到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人惨遭毒手,她就呼吸不上来,更何况府里还有一个小可怜,差点也被他们给祸害了,更是气的说不出来话来。

    迟韫玉见她如此生气,低声开口:“公主,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傅含枝唇瓣抿得发紧,她闭了闭眼,缓下心中那股情绪,才冷声开口,“太傅曾掌刑狱司,该怎么处置你应当知晓了。”

    迟韫玉长睫微垂,应了一声。

    他站在少女身边,掀起疏淡眼眸,嫌恶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利刃,居高临下地落在爬伏在地上正浑身颤抖的人身上。

    声音低沉凉薄,慢条斯理地细数他的罪状。

    “依据我朝律例,当街为非作歹者杖责八十,若情节严重,则流放北地;以权谋私者,杖责五十,罢免官职,全府抄家;鱼肉百姓者,杖责一百,全府抄家,罢免官职后流放北地…”

    “以下犯上者,不分尊卑者,大逆不道者,株连九族…”

    迟韫玉语声顿了顿,幽冷的声音紧接着缓缓落下,像是索命的判官拿着笔,漫不经心地定下最后的罪名。

    “谋害皇室者,株连九族,凌迟处死。”

    桩桩件件,他哪条没犯?

    话音刚落,于正全便两眼一黑,彻底瘫在地上。

    迟韫玉转眸看向傅含枝,安静等着她做最后的定夺。

    少女坐在椅子上,眉眼如画,因为受伤面色有些苍白,却更加衬得额间朱砂冷艳灼灼。

    秋水似的眸子平静,眼波流动,蕴着暗涌。

    她单手撑在下颌,掀眸朝下看来时,眼神骄矜睥睨,骨子里的尊贵显露出来,气势凌然,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低头。

    直到此刻,迟韫玉才清楚地认识到,那个曾经总是跟在他身边眉眼弯弯的漂亮姑娘,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而是在九重宫阙中长大的凤凰。

    她生来就高人一等,生来就该被所有人心甘情愿地跪地臣服。

    自也包括他。

    傅含枝明艳的容色冰冷,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站起身来,凛然下令:

    “从即刻起,林大人亲自带人去齐府抄家,以齐成器为首为非作歹的人,杖责八十后流放北地。”

    她语声微顿,瞥向地上宛如死狗的人。

    “至于于正全,先关押大牢,择日由太傅押解回京,交由父皇处置。”

    “下官遵旨。”

    林邱脸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踏出门时,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下庆幸,暗叹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还在。

    迟韫玉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动,冷寂深沉的目光缓缓敛了敛,他退后一步,微微低头,挺直脊背躬下。

    素来高傲的男人在少女面前彻底弯下腰身,拱手行礼:“微臣,遵旨。”

    屋外,天色已暗,院子灯火亮起,却安静悄然,莫名萧瑟肃杀的氛围中,无一人敢说话。

    却不想有一人胆大包天,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寂静夜色中更加明显。

    “混账,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抓我?”

    林邱侧眸,就看见手下的人将一个穿着里衣的男人抓了过来。

    “启禀大人,这人在后院鬼鬼祟祟,时不时来前院偷看,贼眉鼠眼,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齐成器不断地挣扎,大喊道:“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干爹可是县太爷!你们谁敢动我?”

    林邱眉头一挑,哟,送上门来了。

    再一看见他此刻这衣衫不整的形容,又联想到他们给公主下药的谋划,顿时心中恶寒。

    “你干爹是县太爷?”他礼貌问道。

    “在这临江,谁不知道县太爷是我干爹?”齐成器得意地大笑一声,“怎么样,怕了吧?我劝你们立刻放开我给我磕头求饶…”

    “既如此,动的就是你。”

    林邱一巴掌挥过去,嗤笑道:“来人,拖走!”

    夜幕彻底降临,天边的一抹亮色落下山谷,月亮高高升起。

    这一夜,临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傅含枝从于府出来时才发觉天色已经晚了,天上又下起了细雨。

    她站在门口,迟韫玉拿着伞从身后追来。

    门上挂着的灯笼随风雨摇摆,烛火落在少女娇艳的脸上,衬的那抹朱砂更加动人心弦。

    他心下一动,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道清亮少年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