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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次探访

    【楔子】

    仲夏傍晚,4点的克罗多斯广场上已经华灯初上,广场中央的马戏帐篷内,演员们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杰斯在哪里?”正在化妆的驯兽师丽香,漫不经心地问道。无人回答。

    谁都知道,杰斯是马戏团中有名的无赖,虽然他在台上的魔术神乎其技,但是台下的斗殴闹事以及整日酗酒使他成了没人愿意触及的话题。

    不一会儿,马戏团里的游客陆续多了起来,这可是个好兆头。

    芳乔市闷热潮湿的气息,让市民们晚餐之后不愿意待在家里听着电台的无聊节目,转而来到这里,享受克罗多斯广场上的阵阵夏日清风。

    照例,渐渐喧嚣起来的化妆间里,马戏团长叼着快要燃尽的“屠夫”雪茄走了进来。

    “啊哈,今天真是好运气啊!看看,看看,这么多的人?今晚之后,我们就发达了!各位,好好地表演吧!哈哈。”

    这时,巴托带着半张小丑脸的妆容,冲了进来,差点被堆着的空啤酒桶绊倒。

    他慌张地在团长耳边说了几句,团长的雪茄掉了下来,在他廉价的西裤上烧出了一个洞。

    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滴落,化妆间里的气温骤降了十几度,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到些什么。

    “快,快带我去看看。”他几乎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来。

    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巴托来到了道具间,巴托哆哆嗦嗦地打开灯。

    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人群中有人悄悄喊道“我的上帝啊”。

    在他们的面前,有几张几天前的《旅行家邮报》,上面的热气球图片已经被血水浸得模糊不堪。

    报纸上面,堆放着一堆大小不一的肉块,再向上看,只看到一颗没有连着脖子的头颅——杰斯的头颅——突兀地摆放在肉块上。

    他双眼紧闭,就好像是熟睡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睁开双眼招呼大伙。没有人会相信,头颅下的肉块,曾经是一具活生生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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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第二次了。我抹了抹头上沁出的汗珠,这已经是第二次跟着克罗杰爵士去探访养老院了。

    真不知道爵士在想些什么。

    但是,事实是克罗杰爵士无论做什么,结果总会证明他是对的,一直以来就是这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让我无法自拔地自愿跟随他。

    作为一个贵族身份的年轻爵士,他身上有种不言而喻的高贵气质,当然,还有一些迂腐。

    毕竟,如今很少有人出门的时候仍然选择绅士杖、圆礼帽和老爷车。

    不管怎么说,虽说是自愿跟随他,但是炎炎夏日确实让一些有失礼节的词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爵士在我面前的座位上看着我,脸上淡淡的微笑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赶紧从西装内侧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额头。

    “爵士,难道你不是常人吗?为什么这样该死的天气,你还能连汗都没有一滴?”

    “亲爱的迈克,我相信在你们的语言里有这么一句谚语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心静自然凉。”

    我吃了一惊,还没等我说出话来,他接着说道,“是的,是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当然会说汉语。这样一门古老的、沿用至今的语言,确实有其美妙之处啊!”

    说完,他没再理睬我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表情。

    又一次,我被爵士的深藏不露震惊了。怎么说好呢?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你总以为能够看穿他,事实是你总是不能。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目的地,他平静地等待老爷车停稳后自顾自地下车了。

    等我回过神来,爵士早就在几米开外了,清澈的嗓音再一次传来。

    “走吧,迈克,是‘时间不等人’吧?”“是。”我跌跌撞撞跳下车,跑向爵士。

    需要说明的是,这次的探访,源于刊登在《芳乔日报》上的一篇文章。

    一个去养老院探望父亲的记者偶然听说院里有一位奇怪的老人,每天都重复讲同一个故事,除此就不再说话。

    一开始,记者以为他不过是精神失常。

    可是据护士说,他每天都要阅读几份报纸,而且有时还会因为报纸没有送到而大发脾气。

    于是,记者就记录下他所说的故事,并刊登了出来。与其说是新闻,不如说更像一篇推理小说的片段,因为情节十分怪诞离奇。

    看完这篇文章后,爵士突然决定拜访这位老人。

    第一次接触,他安静地坐在老人面前,慢慢地捋着自己卷曲的黑发,静静地听着老人的故事。

    而老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眼睛也始终注视着地面,就好像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四十年前一个仲夏的傍晚,4点的克罗多斯广场上已经华灯初上。广场中央的帐篷里,演员们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若不是肉块之上摆放着杰斯那令人作呕的头颅,没有人会知道,这曾经是一具人的躯体。”

    他讲故事时听起来就好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十分轻,但是从头至尾没有停顿过,有时吹起的落叶在地面上滚过的声音都能盖过他的话语。

    故事说完后,老人就自顾自地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爵士等了一会儿,直到明白老人的故事已经完结,他站起身,优雅地俯身致意便离开了。

    我知道,爵士一定对这事件很感兴趣,因为整个回来的路上,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街景。

    而后的几天,爵士一直沉默寡言,整日待在书房,书桌上都是四十年前的报纸。

    然而,没有一张报纸对老人所说过的事提到过只字片语。

    我安慰道: “亲爱的克罗杰,无需烦恼啊!或许这只是老人的胡言乱语呢?”

    即使是这样,克罗杰还是闷闷不乐。终于,今天,他决定再去探访一次老人。

    不知不觉中,我随着爵士又一次坐在了老人面前。

    老实说,我觉得这一次的会面是无趣和失败的,请允许我不绅士地说,老人就好像是一台复录机,再一次重复了上次的故事,丝毫不差——我敢肯定他一定复述了不下百遍。

    整个会面中,除了我们的到来让老人开始复述他的故事以外,他就没有再看过我们一眼。

    就好像连我们听到的话语都不是从这个一动不动的又瘦又小的皮囊里传出来的。

    而爵士,一如往常、漫不经心地捋着头发,但是眼睛始终看着老人。

    不知道是不是爵士和我一样,度过了云山雾罩的一个小时,反正当我起身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是睡眼朦胧了。

    尽管老人复述完故事就不再理睬我们,爵士还是慢慢地站起身,向老人微屈致敬。

    这次对我来说极其郁闷的探访就这样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