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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意外

    人影渐行渐远,等缩成一个点,时煜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昔日少年已然满头银灰

    乌木拐杖支撑着全部力量,左边小腿看起来还有些使不上劲,那副眼镜落上几片雪花,掩盖住他视线复杂的双眼。

    ——时间回到2021年2月10号17:30分

    电视台不断播报着的伦敦南部发生连环枪击案,已致两人死亡,一人受伤,目前尚不能确定事件性质,还请各位市民注意防范……

    警笛声此起彼伏,已经下课的时煜正在店里做一个服务员要做的事,擦擦桌子扫扫地,一切都很平淡的过着,他正在想要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给傅玧珩,眼瞅客人越来越多,他都要脱不开身了。

    意识到会这样,所以他早就委托路芙珂去市中心的香奈儿专卖店订制了一对Ultra系列对戒,时煜满心期待的等着她回来,不禁觉得也没那么累了,可一直等到第二天的钟声敲响,也没见到她出现。

    案件还在持续播报,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伦敦下着很大的雨,客人也在吃完饭以后就匆匆离开了,将一切收拾完,他锁上门撑着伞准备去找她。

    Black Cab像条长龙停在泰晤士河两岸,喇叭声滴滴嗡嗡地催促着堵塞的桥口,灯火通明却也模糊不清,在朦胧雾气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路芙珂!”

    时煜急忙付款后就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在伦敦眼上,他举着伞厉声质问她:“你跑哪里去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去!你知道外面很危险吗?!”

    路芙珂没带伞,只能将皮衣兜在头上冒雨前行,她头发沾湿在脸上,无辜的吼道:“我,我又不认路!我好心帮你你还骂我!给你!”

    她把揣在怀中的黑绒方盒拍在他身上,气鼓鼓的迈着大步走了,时煜前一秒刚转过身来想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后一秒就被横冲直撞在步行街的老爷车撞出了桥外,后来经过警方调查,肇事者患有精神疾病史,像早有预谋,又像只是一场意外。

    从桥上掉落坠空前那一刻,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巨大冲击全部集中撞在了小腿骨上,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是从心底发出的恨意。

    手机、对戒、和装在兜里的小雏菊发卡,连同他本人全部沉入了泰晤士河底,那条腿好像彻底麻掉,它已经感受不到彻骨寒冷,只有肿胀起来的疼痛感一下下敲击在神经上,视线里还有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河面的波纹,周身迅速失去新鲜空气,窒息感把他喉咙狠狠掐住。

    不到一刻,他觉得自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希望我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恋人,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一定会赶最快的航班去见你。”

    心声随着呼出的气体化成泡泡浮出水面,然后破裂,就像还未来得及兑现的承诺,一起消散于闭上眼的最后一秒。

    因为路扶昇一直暗地里派人保护路芙珂,才不至于让他真的丧失性命,活下来的代价,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左腿,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康复,无数次跌落,无数次站起,全凭他想见她的信念,才重新燃起生的欲望。

    能下地走路以后,他迫不及待的回国了

    时芸在接到消息以后也因为身体不好进了医院,季行之不分昼夜的守在她跟前,愧疚自己把他送走,愧疚自己为什么做不好一个丈夫,而血缘关系就像互相牵连的灯芯,她昏迷了快一年,在时煜匆匆赶来医院的前一天,竟然有所好转了很多。

    傅玧珩写的每一封信,时煜都收到了

    可他怕她接受不了,于是谎称一家三口全部移民英国,面对连跑都奢侈的躯体,他不想让她看到这副落魄软弱模样,在偷偷看望的每一天,他心里都泛起一阵酸楚,可终究只是站在远处默默关心着,他明白,黎耀比他更有资格保护她了。

    偶有几次碰面,他摆摆手说“不要告诉她”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去,任凭泪水哽在心口,也不曾表达过一次苦衷,他是她心中最骄傲的时煜哥哥,也是开在高原之上的霜花,失去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表,只剩一个残疾人深夜跌倒在床前捶打那条废腿的无助哭喊。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傅玧珩整个高中时期

    如果不是毕业聚会,她恐怕一辈子不会知道这份被蒙在鼓里的爱了。

    后悔,是有的

    可如果他不选择出国留学,那这场意外就不仅仅会发生在时煜身上,他宁愿所有狂风暴雨冲向自己,也不希望她收到任何伤害,更何况季行之会找国际盛名的医生来给他治疗,恢复好的情况下他还可以能跑能跳,到时候再去更好的面对也不迟,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愈发觉得有理由活下去了。

    同样,黎耀也在想这件事

    如果时煜真的回来了,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转瞬即逝,傅玧珩不会再依靠他,也不会再需要他,更甚至会离开他再次回到时煜身边,那种恐惧和不安也让他这几天都很反常。

    总是陷入走神的状态,要么就一直用悲伤的眼神看她,搞得她很莫名其妙,一脸担心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思绪被拉回,他调整情绪淡淡地笑着说:“没有,只是今天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颇有兴致地继续问:“什么问题还能让你这么在意?”

    玻璃杯在手上用毛巾擦拭着,他叹了口气,满不在意的回:“如果有一天,你深爱的人要离你远去,你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还是放她走?”

    傅玧珩像被问住,咬着吸管若有所思道:“看他意愿吧,如果他待在我身边感到不开心,那就放他走好了,缘分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

    听到这个回答,黎耀沉下头去,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似有似无着开口:“那你待在我身边开心吗?”

    她想都没想就说:“开心啊!你会带我玩,请我吃好吃的,还帮我爸看店,这个世代~不能没有,黎~耀~”

    他噗的一下笑出声,眼底的深意转化为手上的摸摸头,语气颇为轻快的打趣她:“就你皮。”

    傅玧珩悻悻的躲开,嘴里抱怨着:“你都把我头发弄乱了……”

    “一会儿请你去看疯狂动物城,包场的那种。”

    “那我要超大份巧克力味儿的爆米花!”

    “要两个超大份也没问题。”

    黎耀暗暗想着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他希望可以慢一点,可以让他再献上最后的落幕仪式,无论结局会怎样,他都希望,她能够幸福,哪怕陪她走到最后的人不会是自己,而两人一起生活的两年整,也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宝贵,最重要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