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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古代旱灾逃荒实录(五十六)

    城门开后第三天,许清眠终于跟着人流一起进了渭城。

    宁三娘的哥哥最终还是良心不安,仿佛怕宁三娘赖上他,托人来说和,谁是给宁三娘租了个小院。

    可宁三娘哪里还肯相信男人,打算像赵寡妇一样去城西租棚户落脚。

    ——最近城里一下子涌入大批流民,据说渭城知州体恤灾民,命人在城西搭建了一批简陋窝棚。

    用“简陋”二字形容虽然有些过分,可住还是能住的:

    地上钉两排平行的木桩,中间留出一定厚度,然后把砍下未曾处理的原木一根根卡进去,原木中间的缝隙再用稻草填起来。

    随后顶上搭木板,用茅草覆盖,再用木板把一间分出三间房,将流民一间间隔开。

    构造有点类似牛棚,隔壁睡的人稍稍翻个身,这头都听的清清楚楚。

    以前是没得选,才住在野外,现如今入了城,许清眠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大手一挥就去伢行找伢人花三两银子租了间带杏树的小院。

    “三娘姐,你就别替我心疼银子了。大妮是个大姑娘,住在棚户区那一片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就单单只说这洗澡。

    住在棚户区里不叫升明火,每天烧水饮用都只能天不亮去排队,每天如厕的秽物也要自己拿去倒掉,哪有住独门独院来的舒服。

    况且你说要与那赵寡妇合伙磨豆腐,总得有个放磨盘的地方不是?”

    许清眠见宁三娘面露羞愧,摊开手宽慰道:

    “就是我身上的银子有些不趁手,这石磨也寻不到卖家,也只能再等等了。”

    “俺门这一路上受你照顾,命都是你给的,本来就不该花你得银子,怎么还能叫你出钱买这石磨?”

    宁三娘叹口气,尽管知道对方是为了让她好过些才这么说,可这恩越积越多,叫她心里没得难受。

    破天荒头一回,宁三娘口气有些严肃起来:

    “姑娘,以后不许再拿你的体己银子补贴俺们了,女人家还是得把银子攒在自己手里才来得踏实妥当。

    旁人无论话说的多好听,那都是虚的。也不曾听你说到了渭城如何打算,寻不寻家里头的人,但俺早就把你当成是俺亲妹子。

    以后你只管使唤俺,保管这家里下半辈子扫洒、做饭、洗衣、烧水、倒秽桶的活,绝不叫你操心一点半点儿。

    俺跟赵寡妇都商量好了,等俺们再赚些银子,就依照原先的价付租子,再慢慢儿还路上同你借的粮食钱。

    你也别先说不成,你大方是你大方,可俺们不能失了做人的道理,这有来有往才是相处的法子!”

    尽管没读过书,可宁三娘也晓得,“大恩即大仇”这句话,她们得了人家这么多恩惠,若是以后她们习惯了许清眠的付出,再做出些昏头的事,那才是真真正正伤了情分。

    倒不如现在就把规矩定下来,也省得日后再头疼。

    许清眠知道宁三娘的性子,那是宁死也不愿意欠旁人的,逃荒的时候,旁人给她一碗粥她宁肯饿着肚子也要还回去两个窝头。

    看对方这样坚持,她也没有再拒绝,她没办法跟宁三娘解释她不会在这里久待,更不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

    ……

    临近过年,宁三娘用大灶烧了好几锅滚水,三大一小美美洗了个澡,就连二妮都被亲姐搓的干干净净。

    ——许清眠不知道旁人怎么样,她对着胳膊上搓出来的泥条沉默了。

    这三个多月,虽然她也会背着众人偷偷擦洗身体,但有时候真的是抽不出时间,没法子避开人,最长记录是连续七天没法洗澡。

    但跟没什么卫生概念的其他人相比,许清眠自认为还是挺干净的,可能只是表面沾了点……灰?

    “居然有这么脏?我还以为自己会变黑,结果居然又白回来了?”

    许清眠吸一口气,脸上因为氤氲的水雾微微发红,手臂、胸口、肩膀这些地方搓完泥,居然比在海岛的时候还要白几个度。

    盘在锁骨上的小荆棘似乎也很喜欢泡澡,伸出藤蔓拍水玩,水花四溅,等在外头的宁三娘听见了,隔着门问了一声:

    “姑娘,是不是水冷了,要不要加点热水?你多泡会,大妮正烧水呢,旁边凳子上有猪胰子,还有新衣裳,都是按着你的身量做的。

    虽说今儿天暖和,可还是冷,旁边还有布,你出来的时候包上,直接上房里炕上去,炕也烧得热,保管你上去不着凉。”

    ——尽管许清眠要求,但宁三娘还是坚持这个称呼。

    “不用加水,我这就出来。”

    许清眠有些头疼,宁三娘已经完全把她当废物养了,这几天绝不让她干活不说,吃饭给她盛最满,吃菜给她单留一份。

    就算是炒白菜,也要区别对待,给她的是用油炒,她们自己则吃用水煮的——尽管入了渭城,可粮食价格还是虚高,加之又是冬月里,菜比粮还贵。

    许清眠说了好几次,宁三娘也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洗完澡,许清眠一路小跑到正房,里头虽然没什么摆设,但收拾的很干净:

    炕边放着一口大木箱子,上头摆着一片笸箩,里头是宁三娘没绣完的花样子。

    旁边是一盏油灯,里头灯芯叫剪了,只剩下丁点儿线头,原先路上用的被子被宁三娘拆开洗了,被芯也被拉出去晒。

    这会儿炕上铺的是许清眠新买的大棉被,又厚实又暖和,窝进去一摸,炕面滚烫。

    ——二妮正躺在炕东面,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婴儿肥的痕迹,眼神也增添了几丝光亮,看见许清眠,视线也会跟着她走。

    没过一会儿,大妮也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了,她头发可比许清眠长太多,还不好干。

    许清眠怕孩子着凉,笑嘻嘻招呼她上炕取暖,还顺手从背包里摸了一小把沙果出来:

    “你怎么洗得这么快?吃不吃沙果?”

    对许清眠总能随时随地掏出新鲜水果这一点,大妮已经见怪不怪。

    怕弄湿许清眠的被子,她也不跟许清眠睡一起,反而钻进二妮的被子里,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

    “俺娘说烧水费柴,叫俺洗洗就行,姐,我昨天听栓柱哥说,最近好多人都去城外刨老鼠洞子,还有人刨了不少粮食回去,要不咱们也去吧!”

    “刨老鼠洞?”

    许清眠倒是听说过饥荒年月里,会有人专门去找老鼠打的窝,刨出粮食回来煮了吃。

    她还听人家说过,老鼠这种东西气性大,心眼儿小,被人家刨了粮仓,一看一年的辛苦白费,第二天这种动物就能气到找个树杈子把自己吊死。

    “是啊,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俺爹……俺就跟着村上男娃娃去刨老鼠洞,俺眼睛利,一刨一个准。”

    大妮卡顿一下,随后又继续道:“去岁熬腊八粥,家里没一点儿粮食,村长就带着俺们去刨老鼠洞,真叫俺们刨了好些五谷回来。

    一村子的人煮了一大锅浓浓的腊八粥,里头什么都有,小米、大豆、黑豆、谷子、麦子,还有好些果干,那滋味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