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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暑假

    “大伯,你说为何这个世界如此不公?为何允许男孩入学堂,而不让我们女子进学堂?”陈利芸问道。

    “傻孩子,你不是一直在私塾上学?怎么突然有这种感慨?”陈新义慈祥的笑着说道。

    “我说的不是私塾,我说的是县学。为什么弟弟还有那个……他,都可以去县学读书?”

    “哪个他?”

    “不想说了……利芸练剑去了。”

    “今日最后一学,明日即是大暑,开始放假,直到处暑,一个月时间为暑假,处暑后一天,各位学子按时入学。”

    “吾等知悉,谢先生诚心教导,祝先生福寿安康。”然后集体鞠躬致谢。

    县学嘱托何炳轻轻前倾,算作回礼,然后走出教室。

    教室内的学子们顿时蹦的老高,嘻嘻打闹着。

    张鹿安看着微笑起来,和后世的中学生活非常类似,上学的时候都是热切盼望着放假。

    容令漳接连跳过两个座位蒲垫,来到了张鹿安的旁边,说道“表哥,明天放假了,要不到我家去玩,我带你到东湖去摸鱼网虾。”

    “不了,我可能还要离开霍丘一趟。”

    “哎呀,表哥要去哪里?带我一起,我最近都快憋坏了。”容令漳听到后更加兴奋。

    “还没确定好,而且有可能有危险,大舅妈不会让你去的。”

    “说啥咧,你都不怕危险,我怕个什么?我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容家的六个兄弟都是贱命一条,哪里像表哥这样,充满富贵之气。”

    “大舅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子。”

    “我爹没有胡说,我们兄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表哥你年龄小,但是懂得比我们多多了,就像那天上的文曲星一样,是我们仰望不及的……”容令漳说的很诚恳。

    张鹿安歪着头仔细观察容令漳“令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拍马屁了?赶紧直说,是不是有事求着我?快说,就一次机会。”

    “好,我说,表哥别急,我在你耳边说……”容令漳趴到张鹿安耳边轻声说着悄悄话“表哥能不能送我一首诗,我也拿回去给我爹娘显摆一下。”

    “不就是一首诗么?我写给你,你拿着背,以后就当是你的。”张鹿安很豪爽地拿起了笔,然后铺开一张纸写到:

    草长莺飞五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

    (注1)

    “哎呀,好诗啊,通俗易懂,表哥,我都看懂了,除了第二句难一点,其他三句太好背了”容令漳附和道,“谢谢表哥。”

    “没事,放心,这首诗目前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写出来过。不过,你最好自己抄写一遍,我的字迹大舅可能认识的。”

    “表哥想的周到,我知道了。”

    容令漳说完就开心的拿着纸张到一边背去了,并且认真的抄写。

    张鹿安笑着摇摇头,自己肚里的墨水自己清楚,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很快县学的放学锣声敲响了,容令漳屁颠屁颠的帮着张鹿安拿着书箱,这种古代的“书包”,木制的箱子,里面放书籍和文具,两边有两个耳孔,然后连接一道宽大的布绳或者弯竹,把箱子锁扣锁上后,正好可以背在肩上。

    张鹿安不喜欢他这种狗腿子形态,连忙想一把夺过来,没有想到拽了两次,都纹丝不动,他才发现,虽然两人同年,但是容令漳的胳膊特别粗,个子也比自己高一点了,力气更是比自己大的多。

    容令漳看着张鹿安,露出了一脸傻笑。

    张鹿安无奈,只能由着他,然后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学堂,先回到张鹿安家里,张母容氏无论怎么说,留容令漳吃饭,都被他拒绝了,他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给他父母听,说完就撒丫子跑掉了。

    张鹿安无奈的摇摇头,也不好跟自己母亲说明白。

    容令漳回到家,兴奋的跟自己的父母背起了诗句,容之光一开始根本不信,但是耐不住容令漳的母亲高兴异常。

    容令漳解释道“父亲常说让我和鹿安表哥学习,我这认真学习了,你又不信,还怀疑我……”

    “我儿乖,我儿受委屈了,孩他爹,你怎么回事?孩子有长进了,这是好事。”容令漳母亲赶忙安慰道。

    容之光盯着容令漳看,这家伙心理素质很好,面不改色,容之光也就放心了。

    他拿着容令漳自己誊写好的纸张,反复看着,没有找到破绽。但是虽然读过书,认字可以,毕竟读书不多,吟诗作对就太难为容之光了。

    容之光于是说道“孩他娘,我带着令漳去何师的家里去一趟……”

    “父亲,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傻孩子,为父当然相信你,为父只是向名师询问一下,这首诗作的怎么样。”

    容令漳一下就放心了。

    容之光带着容令漳先来到附近的何炳家中,将试作奉上,何炳看后连说两句:好、好。果然是近朱者赤啊,令漳真有长进,跟我来。

    何炳说完就拉着容令漳,带着容之光前往城北住在官衙中的倪可大的家里。

    何炳是霍丘人,住在自家里;倪可大是扬州仪征外调,全家住在官衙里。

    何炳非常兴奋的递出了诗作,倪可大拿着纸张,虽然很明显是容令漳写的字,但是他还是怀疑以容令漳的资质很难做出这样的诗文出来。

    倪可大盯着容令漳看了很久,然后问道:“令漳作的很好,很有长进,只是这句‘拂堤杨柳醉春烟’,容令漳,你可以为为师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完了,真的是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容令漳本来就觉得这一句难背,对诗句的本来的意思理解不透不深。

    容令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嗫喏的说道:“这个……堤坝上……栽种的杨柳……就像喝醉了一样,倒在了春天的烟雾里……”

    “噗嗤”。倪可大家里屋里正在吃饭的某一位倪家人可能是在喝水,不经意吐了出来。

    倪可大盯着容令漳看说道“这首真的是你所作?”

    何炳也更是诧异道“你自己写的诗句,自己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你怎么会使用如此美妙的倒装句?”

    “啥?”容令漳一脸无辜的看着何炳。

    太丢人了,容之光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他痛恨自己带着孩子出来丢人,本来是想显摆的,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容之光伸手揪住容令漳的耳朵说道“快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是我自己要求这么做的。”容令漳倒是很硬气。

    “你个兔崽子,这首诗到底是不是你写的?再敢说谎,老子就剁了你。”

    容令漳很强硬,歪着脑袋就是不说话。

    倪可大此时说道“我猜应该又是张鹿安所作吧?”

    “你怎么知道?”容令漳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容之光的巴掌朝着他的屁股狠狠的拍打着,倪可大懒得管,拿着写着诗句的纸张就回到了屋里。何炳只好劝说着,把容之光拉开。

    容之光越走越想不开,拉着容令漳穿了半个城,来到了张鹿安家里。

    何炳就在后面跟着,想看看真实情况。

    容之光满面怒容的来到张家大厅,因为有外人跟着,不好到后院。

    张母容氏上前跟容之光和何炳打了招呼,感觉很诧异,又看了哭泣的容令漳,看到他肿起来的屁股,走路颤颤巍巍的,就埋怨道“大哥你下手也太重了,怎么能这么打孩子?打坏了怎么办?鹿安当初那么调皮的时候,我都不忍心打他一下。令漳是你的亲生儿子,就算犯错了,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鹿安呢,让他出来。”

    张捡跑后院去叫了,张鹿安出来后,先后拜见了何炳和容之光,看到哭泣的容令漳,瞬间明白了原委。

    容氏装模作样厉声道“跪下,给你大舅认错,你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大舅生气?也害得你表弟被打成这样?”

    张鹿安扑通一声跪下,但是一句话不说。

    何炳率先问道“这首‘草长莺飞五月天’是不是你作的?”

    张鹿安摇摇头。

    “说话啊!”容之光大吼一声,把何炳、容氏和张鹿安都吓了一大跳,容氏也不好立刻护着自己孩子,但是明显紧张起来,因为如果容之光揍鹿安,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关表哥的事,好汉做事一人当,都是我的主意,表哥只是替我作了一首诗,其他什么都没做。”

    张鹿安瞅了一眼被打的不像样子的容令漳,觉得他小小年纪倒是很有担当,真是刮目相看。

    “大舅,令漳他的出发点只是为了你和大舅妈高兴,他也没有料到你会拿着诗词找他人询问的。请看在令漳的本意是一片孝心的基础上,饶了他这一次吧。”说完,张鹿安给容之光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容氏心疼万分,可是又不好说什么。

    容之光脸色好转。

    何炳上前道“鹿安,既然诗作为你所作,那么这第一句和第二句是否不合适?”

    张鹿安苦笑道“五月夏季何来春烟?应该改为 ‘草长莺飞二月天’……”

    何炳找到了心里的答案,高兴的离开了。

    容氏把容令漳留下来照顾,让张鹿安把容之光送回了家。

    容之光在路上,满面凄苦地说道:“鹿安你知道吗?大舅很丢人,大舅从小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看到人家做大生意赚大钱,所以之前败光了祖产;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出息,我就连续生了六个,直到生不出来,可没成想没有一个成器的……鹿安,答应大舅,以后帮着大舅稍微关照一下你的五个表哥和令漳,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不让他们饿死就行了。好吗?”

    张鹿安安慰道“嗯……其实大舅,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表哥们和令漳各有特色和优点,只是现在没有一个好的平台来成就他们,并不一定非得靠科举考试。而且诗文创造乃是小道,算不得本事。希望你对他们还是多一点耐心和信心。比如令漳,他小小年纪但是内心就非常孝顺,而且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是一个很有担当的孩子。”

    ……

    “‘草长莺飞二月天’,不错,这才像一首真正的佳作。”倪可大抚着胡须称赞道。

    倪可大妻子戴氏说道“这又是那个张鹿安所作?”

    “不是他,还会有谁?整个霍丘县县学里能够有如此天分者,仅此一人耳。而且怪就怪在,看他平时上课,学业并无多大长进,但是往往却能作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诗句出来。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咱们的儿子忠厚有余,但是若论才气,那是远远不如啊。”

    “爹爹,这首诗词好在哪里?”年仅十一岁的女儿倪姑凑过来问道。

    倪可大前面一共拥有四个儿子,最后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因此格外疼爱。

    “呵呵,爹跟你说啊……”倪可大又恢复到慈祥的样子。

    戴氏看着油灯下的父女授课的样子,倍感温馨,好想这么一幅温暖的画面永远延续。

    次日一早,张捡上街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从民信局取来了郭亮寄出来的一封信,里面第一条内容就是:尚可喜叛变投敌!

    张鹿安握着信件,恨得咬牙切齿:“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野猪品不了细糠。尚可喜这个狗贼,还是走向了投敌道路,全然忘记了国仇家恨,难道真的是已经无路可走了吗?”

    张捡在旁边说道“少爷,他投敌关咱们什么事?”

    张鹿安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

    一月发生的事情,二月底接收到了石城岛上不愿投降建奴的难民,难民带过来的确切消息,然后当即发出,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霍丘才收到信件。

    这个效率也太慢了,很多事情都无法及时去做。

    这个事情再次促使张鹿安建立起一个完善的通信网络的信念,变得不可动摇。

    加上郭亮在信中告知芝罘岛的建设还有北隍城岛栽种海带成功等一系列消息,刺激的张鹿安真的迫切想过去亲眼看一下。

    正好赶到暑假,有一个月的假期,速度加快一点,应该来得及,但是路费问题、沿途护卫问题都得考虑,眼下两个最大的靠山陈新薄和张可道都不在,张鹿安想了又想,绞尽脑汁后,觉得如今肯无私帮助他的人真不多,所以决定还是去求老祖。

    张鹿安首先入内拜见了母亲容氏,容氏一听大惊,看上去手忙脚乱:“不行,我不允许,我不同意。儿啊,你大哥还没有消息,你不要离开娘,好不好?”

    容氏哭了起来。

    “娘,有些事情儿子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儿子会一直心里不安。您知道吗?登州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边有儿子大量的心血在,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吧?求娘亲成全?”

    容氏哭好了,郑重的看着张鹿安:“鹿安可真的决定好了?”

    “儿子决定好了,一直没有机会,只能借着暑假的机会离开霍丘,一个月后必定返回。”

    容氏是一个深明大义和坚强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张可道外出经商的时候,全力操持好一个家。

    “既然如此,那我写个条子给陈家,让张捡送过去,派许由带人保护你吧。”

    “多谢娘,但是许由一个人足矣,陈家当前也不容易,不要额外增加开支。儿子自有主张。鹿安准备去恳求老祖帮忙……”

    容氏看了一眼,用手绢擦干眼泪,然后转身回房写信去了。

    注1:出自清代高鼎的《村居》,原文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