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日子果然难过起来。
距离第一场战事不过五日而已，米面已迅速变得紧缺，价格翻了两三倍还不一定有货。蔬菜和鲜肉就更少了，摆摊卖菜的农户几乎没有，大部分人都在吃储备的粮食。
这日一早，宋卿礼就找了过来，白皙清俊的五官上布满愁云。
沈娇有些担心：“不是让喜儿给你送东西过去了，怎么还愁成这个样子？”
宋卿礼摇摇头，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店面，见大满小满还在，不禁问道：“怎么还没打发回去？”
沈娇回头瞧了眼，店里早已没什么生意了，他俩闲来无事，在后院劈了许多柴禾，垒的整整齐齐的，这会子不知在收拾什么东西。
“都是乡下来的，这会也没地方去，再说了，店里只我们两个女人也害怕，有他们俩在，反而安心。”
宋卿礼叹了口气，“沈娘子真是心善。”
顿了顿，道：“你知道吗，外头已经开始有流民了。”
“什么？”她有些惊讶，这几日守在店里，没怎么出门，竟不知已经这样了。“这才几日，哪来的流民？”
宋卿礼看了眼外面空旷的街道，“大部分是周边庄户上的人，瓦剌这些日子见了村子就屠，见了女人就抢。余下的人没办法，往外跑不出去，只能往城里跑，无家无地的，可不就流落街头了。”
“流民聚集，日子久了只怕生变。”她心里感到不妥。
喜儿也有些慌张：“他们没有吃的，肯定会偷会抢，到时候岂不是内乱了？”
沈娇眉间微蹙：“届时官兵必然会出手，可他们已经够无辜了，如果武力的方式来解决，只会带来更大的伤痛。”
宋卿礼抬头，一脸的郑重：“这便是我过来找娘子的原因。我打算拿一些囤积的布料出来，给他们做点保暖的衣裳。”
沈娇抬眸，眼里有一丝诧异：“宋公子真是大义。”
见他两眼期待地看着自己，顿时心下了然，不禁笑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屯粮的事儿了，倒让你盯上了我。”
宋卿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娘子是良善之人，布粥虽然费不了多少银子，可却能救不少人的命。”
小满正好送了壶热水过来，闻言立刻叫道：“这可不行，且不说如今的粮食多贵，那些粮食都是娘子屯起来救命用的，若给了出去，到时候娘子怎么办？”
喜儿忙起身劝道：“我们屯的粮食很多，便是咱们吃一个月也吃不完的。”
小满仍是不同意：“如今看起来是多，可流民更多，而且只会越来越多，真要是施粥，那些粮根本撑不了多久，到时那些人追着闹事怎么办？”
喜儿不禁有些来气，忍不住推了小满一把：“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难道看着人死在你面前，都无动于衷吗？”
大满见状，忙上前将小满拽到身后，一脸认真地劝道：“东家，宋老板，喜儿姑娘，你们也别气。你们是打小衣食不缺长大的，有些事儿可能不了解，小满说这话绝不是私心，也是为了大家好。”
喜儿仍是气鼓鼓的样子：“什么为大家好，我看他就是怕饿到自己。”
沈娇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先听人家把话说完。”
只听大满道：“东家，若是粥棚布起来了，那些城里的人也装着流民过来取粥怎么办？”
沈娇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宋卿礼想了想，道：“衣着打扮总是不同，就算特意穿了旧衣裳来，可精神面貌总是不一样的。”
喜儿跟着道：“就是，那饿了一个月和顿顿有饭吃的能一样吗？”
大满笑了笑，又问道：“如果我们的粥棚在战事结束前就供不出来粥了，大家追到店门口，闹着要吃饭，怎么办？”
宋卿礼沉默了片刻，只道：“救命之恩，岂能裹挟？”
喜儿也闭了嘴。
大满继续道：“那我再问宋老板一句，流民如此之多，东家和喜儿姑娘都是弱女子，万一发生点意外怎么办？”
宋卿礼陡然抬起头，“我自然会拼命相护！只是，”
他难得地表露出不满的情绪，“你未免把人想的太阴险歹毒了，我们是去救人，又不是去杀人。”
见他执意如此，小满不禁有些着急，上前就想掰扯，被大满一把拽住。“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看了眼沈娇，低声道：“东家，我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还希望您再考虑考虑。”
得，最后都抛到她这儿来了。
沈娇撑着小脸想了很久，最终到底是拍了板。“大满，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人命关天，我真的做不到坐视不理。”
大满低头，叹了口气。
沈娇又道：“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也想了一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每日定量布粥，只供应一个时辰，并且效仿故人在粥里撒灰渣，那些假扮流民，或并不是快饿死的人，定然不愿意花时间去挑拣脏东西，也不愿意喝不干净的粥。”
大满的头又抬了起来，似乎十分意外：“东家说的这个办法，我还真没想到，怎么，难道古代就有人这么做了？”
喜儿故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大字不识一个，当然不知道了，我们娘子读那么多书，肯定能想到你想不到的办法。”
宋卿礼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不如我也捡些陈旧的布料，最好是发霉的，这样其他人肯定不会抢了。”
沈娇忙道：“这倒也不必，布料还是以保暖为主吧。”
小满被大满拽到了后边，挤不上说话，只能在背后嘀咕：“自己作死不算，非拉着我们东家，到时候出了事，顾都督饶不了你。”
大满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把，这才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