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轻轻笑了一声，“好，既然你觉得这些跟你没有关系，那我就讲点跟你有关系的。沈娇，你父亲沈怀安八年前涉嫌谋逆，阖族上下满门抄斩。”
他嘴角上扬，但笑意却未达眼底。“说起来，你该是个已死之人，怎么就活下来了呢。”
沈娇的脸色逐渐发白，“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冯时看向她的眼神极其空灵，仿佛越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淡淡道：“如果我是你，就会接下这圣旨，入宫为后，为父翻案，让所有害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沈娇心头微震，一时间各种情绪复杂交错。父亲母亲、无辜的族人皆惨死在那场冤案中，老族长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将她养大，反遭众叛亲离，甚至死于至亲之手。
沈氏一族、被牵连的叶氏一族，替这么多人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她要放弃吗？
冯时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声音直击天灵：“人活着，哪儿能只为了自己。父母亲族，从来都是绑在一起的。你们沈家是忠义，还是反贼，可都是你一念之间。”
沈娇犹豫了。
许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件事，可靠吗？”
冯时俯身，与她平视：“放心，我手里有圣旨。”
又过了良久，她终于点了点头。
侧眸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日光，心底叹了口气。顾廷曦，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只怕这辈子也没法光明正大嫁他为妻，就然如此，那就来世再见吧。
冯时低低地笑了起来。
顾廷曦大胜归来时，看到冯时和沈娇端坐两边，身后不远处守着几名御前侍卫。一时有些意外：“冯时？你怎么在这儿？”
冯时起身行了个礼：“恭喜都督大人，大战告捷啊。”
顾廷曦不懂声色地在他和沈娇之间瞅了瞅，笑道：“这兵荒马乱的，也真难为冯公公能混进城来道这声喜。”
冯时自顾自站直了身子，浅浅笑道：“奴才奉召而来，实在不敢耽搁。生怕迟了一日，就出了变故。”
顾廷曦微微眯眼，意味深长道：“哦？是何召啊。”
冯时自袖中取出一份诏书，右手高高托起：“方才已经念过了，原也不必等都督回来，只是皇后娘娘执意如此，奴才只能听命。”
顾廷曦的脸上浮现出微微变化，极其深沉地扫了眼沈娇：“你说......皇后娘娘，我朝何时有一位皇后娘娘？”
冯时笑道：“正是奴才手里这封圣旨。沈婉贤良淑德，生育太子功不可没，皇上金口玉言，亲封沈婉为皇后娘娘。”
顾廷曦冷笑一声，眼神逐渐冷厉起来：“公公怕是认错人了，她是沈娇，不是沈婉。”
冯时丝毫不惧，迎上他的视线胡说八道起来：“沈婉当日被追杀，偶遇都督相救，未免麻烦故而化名沈娇，并非有意欺瞒，还请都督不要见怪。”
顾廷曦冷冷地看了过去，“呵，是吗？”
沈娇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她只觉得顾廷曦快杀人了。错开视线，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顾廷曦往前走了一步，立刻被冯时拦住：“顾都督，还请自重。”
身后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纷纷拔刀上前。
几乎同一时间，顾廷曦身边的亲兵也立刻拔刀围拢过来。两相抗衡间，沈娇心虚地站了起来，悄悄往冯时身边挪了两步。没办法，心虚地很。
就见顾廷曦神色狠厉，额头青筋显现。咬牙切齿道：“沈娇，你又要背叛骗我吗？”
看这架势，只怕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杀了她。忍不住低声道：“我是皇后了，你不能再凶我了。”
顾廷曦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一掌推开冯时便揪住了她的领子，狠狠道：“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她眼神忽闪，不敢看他，只小声道：“冯公公救我！”
冯时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指向顾廷曦，神色自若：“都督大人，你逾越了。”
顾廷曦冷笑一声，放下手中娇弱的人，转头看了看闪着寒光的剑尖，“呵，就凭你带的这几个人，也敢拿剑指着我，胆小不小。”
冯时淡淡道：“奴才不敢。”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一声“报”！
接着，又是几名太监迅速跑了进来。
冯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轻声道：“王公公，你来了。”
顾廷曦皱眉，冷冷道：“王直，你来凑什么热闹！”
王直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见过大世面。径直穿过刀剑对峙，走到两人面前，笑道：“顾都督，冯公公，奴才来传一道遗召。”
顾廷曦神色微变：“遗召？”
王直取出一道明黄圣旨，高高举起，在场的人纷纷跪了下来。
王直道：“皇上已于五日前驾崩，大行前留有遗召，请皇后娘娘即刻启程回京。”
沈娇看向一旁的冯时，原来他先前说皇帝可能驾崩，竟然是真的。
王直念完圣旨，忙上前扶起顾廷曦：“顾都督，这山高路远，皇后娘娘回京的事，还需您多加照料才是。”
顾廷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皇上五日前驾崩，你如今就站到了这里，真是好速度。”
王直叹了口气，“唉，奴才是千里加急啊，路上光马就跑死了两匹。”
冯时突然开口，悠悠道：“诸位，我这里还有一封旨意。”
王直有些诧异：“哦？皇上还留了遗召？”
冯时摇摇头，“此乃太子代理朝政所拟旨意。”
回头看了眼发呆的沈娇，扬声道：“皇上驾崩后，按家国礼法，接先皇后沈婉入住凤宁宫，加封圣母皇太后。”
沈娇彻底呆住了。
顾廷曦脸色铁青，同一天里出了三份旨意，傻子都知道这伙人是有备而来。
冯时仍是浅浅的、疏离的笑容：“顾都督，您明白了吗。”
不管他明不明白，沈娇明白了。这些事情不是冯时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顾廷曦可以在这里杀了冯时，杀了一道前来的所有侍卫，但她是“太子生母”这件事京中已经知晓，他不可能灭了所有的口。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如今的京城，皇帝驾崩、太后归位的消息怕是已经大告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