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抬头看去，见冯时闲散从容地走了进来，坐在姚李氏正对面。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一双狭长的眸子就那样盯着对面，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还没有开口，就感到了极强的气场。姚李氏垂下眸，没有和他对视。
冯时拿起手边的茶盏，悠悠道：“刚才听见一阵狗叫，娘娘这儿是怎么了，什么现在东西等都能混进来。”
姚馨月脸色不佳，低声道：“一个阉人，还敢这么猖狂。”
姚李氏忙回头喝道：“闭嘴！”
沈娇心里赞叹一声，这姐妹还是那么勇。看了眼冯时，见他面不改色，恍若未闻。
她一时有些怀疑冯时是不是没听到，便火上浇油道：“姚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冯公公入宫十几年，一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你怎么能......用这种话来羞辱冯公公？”
冯时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似乎染上些揶揄。
姚馨月自然不怕事儿大，冷哼一声：“我又没说错，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奴才，没得主子跟奴才低头的。”
姚李氏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低哑的声音急急喝道：“把你的嘴闭上，冯公公岂容你置喙！”
又转头赔着笑道：“小女自幼被家里宠坏了，说话没个轻重，公公千万别放在心上，臣妇替她跟您赔罪了。”
冯时看也没看她俩，淡淡道：“我和娘娘还有事要谈，夫人若无事就先回吧。”
姚李氏迟疑几分，看了眼沈娇，眼中饱含威胁之意：“娘娘，臣妇请奏一事，还请您再细细考虑一番。”
沈娇对上她的视线，只觉得被一只毒蛇盯上一般，浑身难受。“本宫想想再说。”
姚馨月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切”了一声。
冯时突然道：“侯府小姐读过烈女传吗？”
姚李氏忙道：“读过，自然是读过的。”
冯时淡淡道：“哦，太后娘娘十五那日要祭奠太皇太后，那就有劳小姐手抄一百卷烈女传，到时一并焚于太皇太后灵位前。”
姚馨月顿时瞪圆了眼睛：“一百卷？”
姚李氏也有些皱眉，不过没敢直接拒绝罢了。“这......”
冯时终于睁眼看了看她，轻笑道：“祭奠给太皇太后，多大的荣耀啊，多少人挤破头还争不来呢。夫人要是不愿意，那就打发那些郡主、县主去吧......”
姚李氏忙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会不愿意，只是怕小女字迹不堪，太皇太后看不上罢了。既然太后娘娘不嫌，小女一定认真默写。”
姚馨月还有些不愿意：“娘~”
姚李氏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抬头道：“太后娘娘，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沈娇忍住心里的笑，淡淡道：“好，夫人路上小心。”
娘俩前脚刚走，沈娇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有你的。”
冯时浅浅笑了笑，抬眸瞧着她：“这有什么。话说她们找你做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她顿时止了笑，眉间泛起淡淡愁意。“她们知道我的底细，要挟我给姚馨月加封县主，我是肯定不愿意的。可她们......抓了我从前的贴身丫头。”
冯时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一个丫头而已，抓了便抓了。”
她顿时睁大了双眼：“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与你有过命的交情？”
“没有......”
“是你家族血亲，同你有血缘关系？”
“也没有......”
冯时放下茶盏，脸上有些莫名其妙：“那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你还想干什么？”
沈娇有些怔愣，半晌才道：“那你千里迢迢地把我从凉州弄过来，说什么要守护前朝后宫的安宁，不要白白牺牲那么多人。那些人难道都是你的血亲，跟你有过命的交情？”
冯时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她，眼中透着凉薄与嘲弄：“你一个人，跟成千上万人比，哪个重要？同样的，要救这一个丫头，等于是要搞垮整个安远侯府，折损掉的可不是一个人这么简单。”
沈娇垂眸，心中有些发寒：“可是她们盯上了我，早晚也是祸害，你不担心我的身份暴露，毁了你的大事吗？”
冯时淡淡道：“她们不敢。只要你别再为了什么毫不相干的人动恻隐之心，她们就不能奈你何。”
顿了顿，又好似安抚一般道：“放心，若真有一日敢出去张扬什么，我肯定会出手的。”
见她垂眸不语，又道：“对了，你上次要的人，我给你弄来了。”
说着，拍了拍手。
她抬头，看清门外走进来的人时，不禁有些欣喜：“林灿！”
好一阵子不见，他还是那么阳光单纯的模样。只是着了侍卫的形制，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冯时起身，浅浅笑道：“我答应太后娘娘的事儿已经做到了，也希望娘娘能答应我，沉住气，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乱了阵脚。人活在世上，总得权衡利弊不是。”
她刚扬起的笑容又凝滞几分，“嗯，知道了。”
冯时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太满意，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悠悠道：“林灿啊，你从一个小小的百户提拔为五品的侍卫首领，可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这太后能让你升，就能让你降，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知道吗？”
林灿的头埋的低低的，“是，卑职一定为娘娘马首是瞻。”
冯时轻轻“嗯”了一声，“看好凤宁宫的门，以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必放进来了，免得惹了太后不开心。必要时，也可以来问我。”
林灿迟疑了一分，悄悄抬头瞥了眼主位坐的女人，回道：“是，卑职明白。”
冯时这才满意了。
他前脚一走，沈娇就气的忍不住丢了个软枕过去。
林灿忙上前捡了起来，笑道：“娘娘怎么生气了。”
沈娇看着他脸上的小酒窝，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少同他打交道。”
林灿点点头：“卑职明白，先前冯公公叮嘱过了，说凤宁宫里的大小事宜都要及时向他禀报。卑职自是觉得不妥，可是......可是想到能进宫陪在娘娘身边，便应了下来。不过娘娘放心，卑职肯定不会去泄密的。”
沈娇心里有一丝情绪闪过，“你......那什么，你姐姐还好吗？”
林灿笑道：“好，谢韫的事儿被顾都督压了下去，我姐姐如今一个人守着家业，又自由又富裕，比从前开心了些。”
“那就好。”
迟疑片刻，低声道：“林灿，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