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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若是有一日我背叛你

    她以为故事发生在钱塘,没有想到是在姑苏,在这一座被风雪覆盖的江南古城。

    林家主微微吃惊,表情讳莫如深,没有想到明歌问的却是往事。

    小重楼因为无人居住,屋内没有炭盆,也没有烧地龙,寒风夹杂着风雪从门口灌入,几朵雪花飘到了明歌的发髻上,很快就消融不见。

    明歌抱着怀里软绵绵的波斯猫,摸着它身上光滑如缎的皮毛,淡淡问道:“不能说?”

    林家主很快就回过神来,说道:“不知道小国主想知道什么往事?当年大国主来中洲历练,并未通知我们隐卫,隐居在姑苏城内的民宅内,开了一间药铺,做着悬壶济世的女大夫。

    半年后,大国主在姑苏城内声名鹊起,却因为容貌殊色引来了不少宵小之徒的觊觎。

    这些宵小之徒尽数都折损在大国主的“光阴错”之下。

    那时我才知晓原来姑苏城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华佗乃是大国主。”

    光阴错?明歌垂眼微敛,原来藏剑阁内那柄落满积灰的软剑是阿娘的佩剑,当年也曾陪着阿娘来过江南,见识过那样旖旎的江南春光。

    “我也曾登门去求见大国主,大国主只吩咐一切如常。直到半年后。”林家主说着,神色复杂起来,“半年后国主身边出现了一位世家郎君,两人时常同游姑苏,夜宿寒山寺,还会外出义诊。

    我派人去查过那位郎君的身份,正是盛京世袭的晋国公府世子,秋言喻。”

    林家主并不擅长说人是非,尤其是旧主的是非,说到这里便往下没有说。

    明歌撸猫的动作一顿,眼眸微凉,说道:“阿娘让你做的是什么事情?”

    “大约是国主历练的第二年冬天,那天夜里的风雪也如今日这般大,国主一身伤地敲响了林家的门,躲进了林府的密室,并且要求我为她抹去所有的痕迹,送她返回南疆,自此之后,可以给林氏自由,将林氏的名字从隐卫名单里划去。”

    林家主看向庭院外的风雪,那样的只字片语,没有说尽那一夜的凶险。那一夜整个姑苏城戒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晋国公府的铁骑挨家挨户地搜寻盗匪,林家也里里外外都被搜寻了一遍。

    庆幸的是,大国主在姑苏城的那两年,并没有跟林氏有任何往来,所以无人知晓林氏是大月国埋在江南的一枚暗棋。

    那段时间,大国主就在林氏的暗室内养伤,一切的衣食住行都由他亲自过手,直到一个月,晋国公府的铁骑搜索无果,黯然返回了盛京,他才着手将大国主送出姑苏,前去了南疆。

    既是如此,从江南到南疆的路关卡重重,他也是费劲了心思才安排将大国主送走,为了不引人怀疑,林氏还特意开辟了一条江南到南疆的商业路线,将江南的丝绸瓷器运往南疆,再将南疆的药材运往江南,一直延续至今。

    明歌从小就知晓,越是轻描淡写的事情,越是凶险万分。

    “那一年前后,晋国公府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林家主暗自心惊,小国主看着年纪小,天真不谙世事,但是句句切中要害,两个问题竟然完全复原了事情的经过。

    “事后我也调查过,大国主在姑苏的那一年,晋国公府世子府中已有正妻,大国主受伤那年冬天,世子夫人遇刺身亡,大国主离开江南之后,秋言喻从姑苏带回了一位出身微寒的女娘,纳为继室,也就是现在的国公夫人。除此之外,晋国公府并无大事发生。

    当年秋家满城搜寻盗匪,实则是刺客,都说是大国主杀了已故的世子夫人。”

    明歌听到这里,嗤笑了一声,若是阿娘出手,绝不会闹到满城风雨,何况阿娘并未动用大月国的隐卫,否则让林氏出手,必是不留任何痕迹。

    所以当年事情真相不明,阿娘还背负了谋害世子夫人的罪名?

    林家主连忙说道:“此事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大国主回到南疆之后就再无任何消息传来,这些年大月国与世隔绝,小国主是十多年来第一位下山的人。

    不知道小国主是如何跟风眠洲走在一起的?风氏在大夏朝举足轻重,地位更胜当年的晋国公府……”

    林家主欲言又止,这两日秋慕白来姑苏,姑苏城内已经风声鹤唳,他碍于已经发出去的寿宴帖子,无奈将人迎进林府,结果没有想到又来了一位世家第一郎君。

    小国主跟风眠洲关系看着不简单,若是当年的事情重演,他在江南鞭长莫及,唉……

    明歌知晓他的担心,淡淡垂眸,她可不是阿娘,心慈手软。

    “今日多谢家主告知往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 回去了。”

    她说着,抱着怀中冻的有些发抖的小猫咪往外走。

    林家主取下廊下的灯笼,递给她,低声说道:“小国主慢走,若是有事,派人传讯到林氏,但凡力所能及,林城必会办到。”

    明歌回头看了一眼暗室里没有画脸的画像,微微一笑:“故人音容笑貌只存在于心中,既然家主与大月国再无瓜葛,这幅画还是烧掉吧,感怀旧事时,朝着南边明月朝拜即可,愿新月护家主平安。”

    她提着那盏宫灯,沿着长廊往回走。

    林家主站在风雪廊下,久久回不了神,许久眼圈发红地回到暗室,将墙上的画像取下,指尖发颤地取出火折子,将心头萦绕了十多年的心魔一点点地燃烧殆尽。

    无人知晓,暗室里的一个月时光将他缚在光阴里,无法动弹。

    光阴错,终是光阴错付。

    那一年,他也曾是风华正茂的世家少年郎,有些时间还未发生便已经结束了。

    林家主看着灰烬飞进庭院,低低笑出声来。知晓她过的安稳,还生下了这样聪明伶俐的小国主,他便放心了。

    明歌提着灯笼一路往回走,天色暗,那些飞雪落在暗处,犹如黑色的飞灰。远处灯火点点,她穿过暗色的长廊,脚步一点点地加快,最后险些飞奔起来,一个转弯,险些撞到来人。

    “小心。”

    手中的灯笼受惊跌落在地,来人声音低沉,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腕,怀里的猫咪受到惊吓“喵”的一声跑进了庭院里。

    明歌抬头就看见一张俊美冷峻的面容,秋慕白伸手扶住她的手腕,说道:“别怕,是我。”

    秋慕白身后空无一人,明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不是梅子酒那种香甜的气息,像是烧刀子一样的烈酒,又烈又辣,一如其人,烈的很。

    “怎么是你?”明歌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长廊,风眠洲都不知晓来找她?她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

    “见到我很失望?娘子希望来的人是谁?我师弟?”秋慕白凤眼微眯,掌心用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

    此处无人,又是深夜,有烈酒壮胆,那些克制的深埋的情绪尽数涌上来,秋慕白只想将人彻底地拥进怀里,揉捏碎。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世子喝多了。”明歌皱起眉尖,手腕被他捏疼,冷淡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世子放手。”

    秋慕白没放!

    世家子弟,出身高贵,又是常年血战沙场,寻常人和事根本就震慑不到他,但凡他想要,就没有要不到的东西,女人也是。

    “你为何要将那只猫送给我?”

    不是送给萧缭,也不是送给玉秀,却送给了他,她不就是想要他对她上心吗?这些伎俩他早就看穿了。她一方面勾着风眠洲,一方面又勾着他,无非是两手做准备。

    明歌冷笑了一声,突然体会到了风眠洲的好。至少风眠洲从来不会自大狂妄地抓着她的手腕,质问她是不是在勾.引他。

    明歌:“秀秀在晋国公府没有地位,养不了猫,萧缭回到盛京必会因为谢家的事情被责打,至少一个月下不来床,无法照顾小猫咪。唯有世子是最佳人选,既有权势,又心慕谢氏女,养一只猫也不会惹来误会,不是吗?”

    她冷冷地笑着,抽回手腕:“若非风眠洲对猫毛敏感,这猫也不会养在世子的府中,世子不过是备选罢了。”

    这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说的秋慕白脸色隐隐发青。

    她竟然说他是退而求其次的备选!

    明歌:“听说世子想求娶谢书?可惜谢书的那顶珍珠凤冠在我的手上,世子若是想要,还请酒醒了之后,带着诚意来与我做交换。”

    她说完,拂袖掩住被捏红的手腕,连脚下的灯笼都没有捡,借着廊下微黄的灯光,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秋慕白酒清醒了一半,咬牙切齿地拉住她,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除了正妻的位置暂时不能给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明歌回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甩开他的手腕,快步如飞地往回走,怕他纠缠,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的是风眠洲的房间。

    “女娘怎么来了?郎君今夜喝醉了。”风三还来不及阻拦,就见明歌在夜里飞奔而来,直接推开房门,进了郎君的房间。

    明歌刚进去就冷着脸出来,说道:“用冷水把他泼醒。”

    风三:……

    他还想在风氏干一辈子,直到养老。

    室内皆是酒气,五十年的花雕喝完之后,还摆了一地的酒坛子。

    明歌打开窗户散着酒气,见风眠洲已然脱了鞋袜睡在榻上,屋内地龙熏的她隐隐发晕,风三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了。

    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将小半茶壶的冷水直接泼在了风眠洲脸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站在床榻前,等着他酒醒后发飙。

    风眠洲酒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但是今夜属实是有些喝多了,加上日夜奔波十分疲倦,醉酒之后就上床休息了,猛然被明歌用冷茶水泼醒,警觉地起身,睁开眼睛,见是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沙哑道:“明歌,怎么了?”

    他按着头疼欲裂的太阳穴,怔然地擦了擦脸上的茶渍,见她委屈地站在床前,摸着她的头,有些慌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谁欺负你了?”

    明歌本是心情恶劣,等着他发飙与她吵架,发泄一番的,见他被自己泼了一身的冷茶,丝毫没有动怒,反而问她,像极了八岁那年她第一次下山,因为没钱被人欺负之后,跑回山里告状时,长老们的表情。

    那时候长老们愤愤地从血月潭里捞出一袋子珠玉,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她下山去包子铺子面前,给她买了一百个包子,然后还狠狠地教育一番包子铺子的老板,然后又给她买了一条街的小吃。

    她破涕为笑,扛着一麻袋的美食回到山里。

    阿娘笑她是个小馋猫!

    过去那些美好的事情浮上心头,明歌眼圈微红,一秒落泪,哽咽道:“就是你欺负我了!我等你给我送夜宵,可是你都不来,而且外面那么冷。”

    她只是有些想家了!

    风眠洲还是第一次见她落泪,虽然只落了一滴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低声道歉道:“你想吃什么,我让赵叔给你买,天黑买不到就让人去厨房给你做。我身上都是酒气,我先去洗个澡,你莫要生气。”

    他扯下架子上的黑色鹤氅,给她从上到西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去喊风三。

    风三默默地进屋,端来了从前面宴席上要来的各色江南小吃。早就知道郎君一遇到女娘,就没有任何原则。

    被泼冷茶也好,被骂被撒娇也好,道歉的从来都是郎君!长此以往,夫纲何在!

    “这是江南的兔子糕,软软糯糯的,你一口一个,就像是吃掉了小花。”

    明歌破涕为笑,小花才不会这么小,而且这么软糯。她捏起盘子里造型如小兔子的糕点,咬了一口,甜甜的,像是面粉做的。

    年少时她最喜欢这样造型精美可爱的糕点,一两个就能哄好她,可如今哄好她的只是郎君的一两句话。

    明歌怔怔地看着面前清俊高大的世家郎君,低声说道:“我们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吗?会反目成仇吗?”

    就像阿娘和秋言喻那样?

    风眠洲酒劲彻底醒了,看着她吃着兔子糕的模样,心口发软,低哑承诺:“不会的,我们不会像话本子写的那样结局。”

    无论她以后做什么,他都不会背叛她,若是有一日她误入歧途,与他渐行渐远,他也只会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引她入正途。

    “若是有一日我背叛了你,你就发动子蛊,取了我的性命。”他伸手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如是承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