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认真的看了几眼面前的小男孩,从头发到鼻尖,再到下巴。
是清秀,但身上的粗布麻衣,还有小脸黑黢黢的,看起来不是很被人关照的样子。
洛洛,现在也应该和他一样大了吧?
她是否会偶尔想起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然后背着萧荷满脸灰扑扑的出来找他?
严云州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萧荷带小丫头走时,也才四五岁,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早就忘了还有他这个父亲。
但不知怎的,严云州对这个孩子总是多了几分怜惜,他拿起旁边帕子擦了擦手,颇有耐心在小耳朵身边蹲下,轻拍了拍他。
小耳朵本来埋在谭宁怀里不动,他实在是有些怕生,毕竟在青山阁楼里养了这么久,连外面的人都很少见到。
感受到有人碰他,他怯生生露出一只黑黝黝的眼,脸塞的鼓鼓瞧着严云州。
“这个别吃了。”严云州动作略微有些僵硬,指了下小家伙怀里的糖饼,“已经冷掉了,如果你想吃,我去给你买别的。”
小耳朵不说话,依旧是慢吞吞嚼着嘴里的东西。
严云州站了起来,偏头看了眼盛野,“跟我走。”
盛野一愣:“怎么,你自己一个人还买不了东西啊?”
“我不知道小孩爱吃什么。”严云州的声线有一丝无奈。
盛野沉默,“我就知道了?”
严云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家七个侄女,都能凑成一组葫芦娃了,你不知道谁知道?”
“……”
两人去超市采购了一番,也不知怎么的,平时抠的一张纸恨不得分成四次用的严云州,今天格外大方,几乎把两个货架小孩爱吃的东西全都买了。
盛野当然不能错过这次宰他的机会,哐哐往车框里扔东西。
“喂,我说你,别见着个小孩就想你家闺女,你就是再弥补,也弥补不到她身上。”他边扔,一语中的。
严云州脚步一顿。
声音冷冷。
“你话很多。”
“不是我话多,当初你跟萧荷那事我怎么劝的?都说了让你别赌气,你非不听,媳妇和孩子都跑了吧?”盛野根本不怕死,继续一字一句戳他的肺管子。
他也是为了严云州好。
把情感寄托到另一个小孩身上,这对谁都不公平,他想让严云州清醒过来。
他亏欠的是洛洛,而不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家伙。
严云州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将购物车里盛野塞进去的东西往外拿。
“喂……你干啥,不是给小孩买东西吃呢?”
严云州拿着他塞进去的东西:“小孩喝白兰地?还是喝二锅头。”
“……”
而这边,傅湛和谭宁的局面也没比他们好多少。
“打哪来,叫什么,爸是谁,妈是谁。”
傅湛跟查户口本似的,眼神浅淡,盯着谭宁怀里的小东西,仿佛时刻都会把这个麻烦精一把从谭宁怀中捞出来丢出去。
小耳朵懵懵看着他,傅湛的语速太快,他一个字都没看清。
傅湛皱了下眉。
“他到底还要这样抱你多久?”他眼皮轻撩,分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小孩突然介入的敌意。
谭宁说,“他还只是个孩子呢,怕生。”
“在你怀里就不怕生了?”傅湛淡淡轻呵一声,“那不然你也抱抱我呗,我也怕生。”
小耳朵扒出一只眼悄悄看他们两人吵架。
沉默了一会儿,谭宁缓缓开口:“……那,你过来?”
“……”
等严云州和盛野回来,就见到前不久还黏在一起的小夫妻俩,现在一个坐南边,一个坐北边,恨不得离开八丈远,更不要说傅湛那脸黑得简直能当墨蘸毛笔写字。
谭宁陪着小耳朵在看手机上的动画片。
他对这东西似乎感到十分新奇,盯着屏幕眼睛亮晶晶,看得十分专注。
傅湛睇了眼那大袋子里的东西,除了白兰地和二锅头之外,还有几瓶葡萄酒,唇角微扯,“严云州,虽然我是个混蛋,但你也挺畜生的,买这么多酒是打算把这小孩灌醉了卖钱?”
“……”
盛野自己举起手,笑呵呵的:“酒是我的。”
严云州懒得搭理两人,拿了袋软糖出来,递给小耳朵。
小耳朵接过时,脸红扑扑的。
半晌,才冲着他努力挤出来一句话:“……谢……谢谢。”
严云州一愣。
他是医生,自然知道天生聋哑的孩子是无法开口学说话的,因为他们不知如何利用声带发音,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这孩子,明显就是后天造成的耳聋。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才骑着车偷溜出来,穿得朴朴素素像个村里的小顽石,连电视都没看过,糖饼也没吃过。
严云州忽然叫了声:“谭宁。”
“嗯?”谭宁抬起头看他。
“他,是不是被虐待过?”
“……”
谭宁看着呆萌的小耳朵,想起之前在青山阁楼每次见面时这小东西狂妄且张牙舞爪的模样,动了动唇,“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只是看起来单纯无害可怜了点。”
青山阁楼可不缺他一口吃的。
毕竟一壶茶都能卖到1680。
还是这小东西拿着账单让她结的账,生怕她跑了似得。
刘伯收到了讯息后,立刻收回了在外面寻找小耳朵的人,听到是在谭宁那边之后,谈易谦没让他立刻去接。
等到晚上,才让他开车按照谭宁的定位过去。
那时候几人正在实验室里吃饭。
对于他们在室内涮火锅的行为,严云州属于是早已习惯,但还是很想骂人。
“毛肚烫熟了,记得吃。”他硬着声音冷冷道。
这是小耳朵要求的。
谭宁问他想吃什么。
他笨拙在她的手机上画了个图案下来。
“火锅?”
小家伙重重点头。
可真到吃起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吃过的样子,吃什么都很香,虎头虎脑的脑袋晃来晃去,倒是很讨人喜欢。
刘伯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几人围在火锅前很是热闹。
平时连吃几克盐都要被严格管控的小耳朵,此刻张嘴塞着谭宁喂给他的毛肚,兴许是被辣到,他小嘴撅着,呼呼吐气,脸也被熏得红彤彤。
看见刘伯进来,兴奋地呜呜叫起来,指着火锅给他比手语。
——“伯伯,好吃。”
刘伯心惊肉跳,忙不迭给谭宁道歉说叨扰了,然后带着小家伙离开。
“没事,没事。”
刘伯是真的有点急,带他走的时候也焦灼不少,严云州愣了愣,将那袋子零食给他拿上,“这些东西就是给他买的,吃不完就坏了,拿走吧。”
刘伯也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接过:“您破费了,我把钱转给您。”
“不用。”严云州看了眼这孩子,淡淡道,“我跟他有缘,不然他也不会跟着我不是么。”
小耳朵扯着刘伯的衣服,上车时还有些依依不舍,巴巴望着严云州不肯走。
车开出去之后,严云州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骂了句不是很好听的。
刚准备出来抽烟的盛野整个人将在原地。
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不是吧??
他没听错吧。
严云州骂脏字了????
他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转头直愣愣看着严云州:“你咋了。”
严云州声音泛冷:“穿得人模狗样,开着几百万的车,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孩子买,这样的家长有什么用。”
“……”盛野无语,“是是是,他爹妈都是不负责的混球,就我严哥是大善人。”
严云州皱着眉,刚想再吐槽两句,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而不远处,萧荷也同步莫名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