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沈漾是真的优秀,优秀到让人嫉妒。

    她活着的时候,沈父教育沈渠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沈漾是个男孩,你根本不会出生!

    那时候沈渠年纪很小,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去问老妈,却只会被厌恶地看上一眼,冷漠地让他走开。

    后来沈渠稍微长大,明白了一些事。

    他的出生,或许是一场错误。

    那之后,他会在不经意间窥探沈漾,模仿她的行为作风;会在心里羡慕她,却又难以抑制嫉妒的阴暗冲动;他甚至会故意捉弄沈漾,让她出丑,但每每都会被她化解。

    沈漾知道他的行径,却不曾拆穿。

    她像是没心没肺一样,明知道这个弟弟讨厌她,却还是凑上来陪着玩耍,尽管自己会受伤害也不在意。

    母亲厌恶他,父亲追逐生意,两方老人对他的宠爱更多的是“孙子”这个男孩身份。

    只有沈漾,在她眼里,他就只是亲弟弟——一个需要被疼爱、保护的男孩,没有任何多余的附加条件。

    时间流逝,姐弟两个关系始终如一。

    沈漾大咧咧地包容,沈渠还是不喜欢她,但也没有再恶意捉弄,只是维持冷漠。

    转折,发生在沈漾生病的那一年。

    沈渠原以为她只是生了小病。

    后来想,就算是严重一点的病症,凭沈家的财力也能为她搏出一条生路。

    直到确诊,他才明白沈漾得了生不如死的绝症,她的细胞在破裂,内脏溶解伴随着大出血,就连骨骼也变得脆弱,每一次呼吸对她来说,都像是一场凌迟。

    沈渠第一次见到生病的沈漾,已经是半个月后。

    那个时候她就很虚弱了,躺在病床上,绸缎似的长发削短,因为练舞而保持的匀称身形变得消瘦,精致漂亮的脸颊苍白,眼眶凹陷,她像被人涂了一层灰色颜料,散发着死亡与残败的气息。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发亮。

    沈渠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眼睛,柔和坚韧,却又生机断绝。

    那天之后,两姐弟的关系快速缓和。

    谁也没提原因,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变好了,以前的冷战好似从未发生,他们像普通姐弟那样相处,沈渠甚至会带着学校发生的趣事讲给她听,逗她开心。

    “那段时光很快乐,我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这样,明明我只要对她释放一点点的善意,她就会奔向我,我们就可以早一点成为正常的姐弟……”

    沈渠紧握着时越的手,声音颤抖。

    时越看着他的发顶,感受着他的无力与后悔,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无法说什么,只能回握住他。

    “沈漾的最后一个生日,我给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超级丑,真的很难看……”

    那是沈渠第一次给沈漾送礼物。

    往年沈漾的生日,因为沈母的原因,沈渠基本不参加,而且每到这一天,听着欢声笑语他就格外生气,更别提给沈漾送礼物了。

    也因此,沈渠选择在沈漾生日的前一天送给她。

    站在病房门口,他很犹豫,实在是蛋糕丑的他不好意思送出去。

    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给沈漾过生日,总觉得别扭,好像这个门里有洪水猛兽,他一推开就要被吃掉。

    沈渠在门口踌躇了十分钟,才憋着一口气推开房门——

    那天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落,病房里干净明亮,桌上的绽放的百合娇艳欲滴,白色纱帘被风扬起,敞开的窗口映着蓝天,好像一条通往天堂的神圣路口。

    “沈——”

    他的呼唤戛然而止,人僵在原地。

    沈漾似乎听到动静,转头对他露出一抹浅笑,嘴唇嗡动说了什么,然后张开双臂,决然的后仰,跌落。

    “沈漾!”

    沈渠丢了蛋糕,疯了一样冲过去,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抓住。

    沈漾死了。

    没有死于病魔,死于跳楼。

    沈渠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说道:“我经常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进去,是不是就能抓住她了?”

    时越垂眸看着他,道:“她想结束生命,没人能阻拦。”

    沈渠“嗯”了一声:“我知道,后来查清了,沈漾支走陪伴护工跳了下去,就算我能拉住她一次,也拉不住一百次……我知道的,但我还是愧疚、后悔,她的笑容和话语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最后说什么了吗?”

    沈渠抬起头,眼底通红,他扯起唇角艰涩道:“她说,再见,她自由了。”

    “……”

    时越略微一愣,心里生出一点怪异,“她自由了”这四个字,竟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看着沈渠的模样,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轻叹了口气,抓着沈渠的手将他带到床上,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他能够躺下。

    “……”

    沈渠像个乖巧的布偶,任他摆弄。

    时越也躺下来,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然后用完好的胳膊抱住他,他们面对面,挨的很近,鼻息扑在彼此脸上。

    指腹擦过沈渠眼底的青黑,他轻声问道:“困了吧?”

    沈渠点了点头:“嗯。”

    时越拨了拨他的睫毛,哄道:“睡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哪都不去。”

    沈渠睁着眼睛又看了他片刻,才合上眼皮,但他没有睡,而是轻声问:“为什么让我救你?”

    “我说这个了吗?”

    “说了。”

    时越亲了亲他的眼睛,沉吟两秒柔声道:“因为以前的我只能自救,但那天雪场里,我看见你朝我奔来,那么拼命、着急,当时我在想,如果我能活下来,我想跟这个人过一辈子。”

    “所以,我祈求有人能救我,让我活着,去爱一个人。”

    沈渠环住他的腰,沉默了许久,久到时越以为他睡着了,眼皮都打架了,才听见他又开口:“那我救下你了吗?”

    时越笑起来:“救了,我的命是你的。”

    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有心,你是它的生命源泉,是它跳动的力量。

    沈渠“嗯”了一声。

    时越轻拍着他的后背,两具身体相贴,心脏同频率的跳动,像是两棵根部交缠的树,吸收同一片养分,彼此相连,同生共死。

    “我记得你那天好像哭了。”

    “嗯……”

    “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