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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心死为忙

    8916100448256号时间线的终日时间世界。

    华夏,芝山市,早上八点。

    一条很普通的街道,转角处有一家“黄粱水果店”。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前来这家店买水果的客人源源不断,三名员工忙到没有片刻停歇。

    在这家店铺二楼的一个卧房内,一位俊朗的少年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他醒了。

    或者说,他的意识醒了。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但他并不想睁开眼睛。

    他记得他的心灵跟他的肉体因为一次剧烈冲击断开了连接。

    重连之后,就到了这里。

    可他还不知道到了哪里。

    即便如此,他连睁开眼看看身在何处都提不起一丝兴趣。

    “小样!下来拖地了!”

    直到听见一个记忆中很久没听见过,却无比耳熟的声音,他才朦朦胧胧睁开眼。

    这里……是我在桃源的房间?

    我回到黄粱水果店了?

    萧炀从床上缓缓坐起,望着没有丝毫变化的房间,有一种恍若隔世般的迷乱之感。

    难道……在南柯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既希望是梦,又希望不是梦。

    可当他感受到体内那近乎凝固,完全不流动的元力,还有耀深葫空间里静静躺着的那一双冰蓝色手纱,萧炀知道……

    那怎么可能是梦呢……

    “哎,来了。”

    萧炀应声之后,走下楼去。

    覃爷爷在刷短视频。

    田姨在整理收银台。

    庄叔在搬货。

    店里那熟悉的装修风格和楼梯旁的货物摆放。

    一切都和两年多前毫无区别。

    萧炀时隔如此之久终于又和跟三位亲人见面,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连他怎么回来桃源的都没有问,默默拿起旁边的拖把,木讷又僵硬地拖起地来。

    覃爷爷、田姨和庄叔三人隐晦地交流了一下眼神,没有跟萧炀聊起任何关于南柯、除咎、白鹿的话题。

    就像萧炀没有去过南柯一样,三人只是安排他在店里帮忙,干杂活。

    萧炀面对三位亲人的吩咐,一律照办,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有时三位亲人对他没有安排,他都会自己找点事情做。

    譬如清理卫生死角。

    譬如给杂乱的天台打扫干净。

    譬如给小美梳梳毛,给庄叔盘一盘核桃,给覃爷爷将酒坛的密封加固。

    不知是不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麻醉自己,萧炀就这么从早上忙到了天黑,甚至连午饭都没吃。

    心死为何?

    心死为忙。

    这平常的一天,萧炀无比充实,却仍感受不到心里面有任何一点东西存在。

    忙到夜晚八九点钟,水果店关门,田姨早早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四人像两年多前送萧炀上学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坐在一张矮矮的方形餐桌前。

    三菜一汤,农家小炒鸡,酿豆腐,手撕包菜,冬瓜汤。

    萧炀的对面坐着田姨,左边是庄叔,右边是覃爷爷。

    白天,尚且可以用忙碌来伪装那不想被他人所知的故作坚强。

    可到了晚上,又该如何去面对那汹涌而来的空虚和心酸呢?

    覃爷爷是店里的老板,又是辈分最高的人,他拿起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轻声开口。

    “来吧,忙了一天,都累了,快吃吧。”

    萧炀就像是一个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端起碗,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巴里。

    看到这一幕,庄叔和田姨都有些于心不忍,满眼心疼,筷子都没动。

    覃爷爷不同,他埋头吃饭吃菜,给人一种食欲大开,饭菜极其美味的感觉。

    只不过他把头埋得很低……像是在极力隐藏某种情绪。

    啪嗒。

    筷子摔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场略显沉闷的晚餐氛围。

    萧炀双眸深处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转瞬即逝。

    他整个人的动作僵住,手还悬在半空,手指仍是握筷子的姿势。

    只是他的嘴巴还在咀嚼,且速度来越快。

    扑哒,扑哒……

    一滴,两滴,三滴……

    泪水滴落在那张矮矮的方桌上。

    萧炀送入嘴里的那块鸡肉是田姨所做,可味道上竟然和孟修贤曾经做给萧炀吃过两次的鸡肉味道十分相似。

    人在遭受剧痛之后,大脑由于自我保护机制,会将情感和一部分思维封锁起来,避免再遭受外界打击。

    可……这样的封锁很脆弱,崩溃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

    是那一点很小很小的细节……

    像是引起雪崩的第一片雪花,不经意间被拨乱,那封锁的情感和思维就会排山倒海,铺天盖地而来。

    萧炀哭了。

    从癸卯事变之后,第一次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癸卯事变那一幕幕残酷的画面,那亲眼发生在萧炀眼前的一切,像是脱缰的野马群一般,从灰色的灵魂深处冲击着他的心神。

    洪老师瞬间消亡在不知常的灰色光束中……

    闫前辈尸首分离,头颅坠落在地……

    庞院长英勇就义,壮烈牺牲……

    豆芽被不知常一掌拍成了碎肉……

    倪老师尸骨无存,化作血雾……

    小锦鲤身中剧毒,时日无多……

    大白脸和小仙女进到了凶险万分的界廊之中,十死无生……

    孟老师……

    我的孟师啊……

    您引领我去了南柯……传我国学……喻我做人……护我周全……

    甚至入我梦境……解我心结……抚我伤痛……

    您教了我那么多道理……

    可您独独没有教我怎么去面对您的离去啊……

    每每想到白布之下,孟修贤那脸型方正,闭着双眼,毫无血色的遗容,萧炀便心如刀绞,眼泪彻底决堤。

    覃爷爷放下碗筷,将萧炀紧紧拥入怀里。

    “到家了,哭吧……哭吧……”

    庄叔走到萧炀身后,用宽厚的大手在萧炀背上轻拍。

    田姨则眼眶泛红望着萧炀,紧抿双唇。

    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三个早将萧炀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至于萧炀发生了什么,南柯和白鹿发生了什么,他们在昨天就已知晓。

    他们刻意没有去用言语安慰,就是在等这一刻。

    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强大除咎师,他们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大喜大悲。

    对于这样的心灵重创,他们都清楚,只能先由萧炀自己从内而外释放出来,宣泄出来,再从外向内慢慢去修复,去填补……

    多年以后,三人回忆起萧炀第一次从南柯回桃源的场景,都记不太清聊了什么。

    他们只记得……

    那一晚,萧炀流了很多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