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门口的门槛上摆放着两份热乎乎的臭豆腐。
从臭豆腐身上散发出来的白色热气卷成了一条细细的“绳子”。“绳子”弓如一条小桥，一头在臭豆腐这边，一头在卫生间角落蹲着的鬼影嘴巴里。
“绳子”刚开始还有些粗，鬼影吸奶瓶一般咕嘟咕嘟，粗变细，最后没入鬼影嘴巴里边。
鬼影打了个饱嗝，“变成这副模样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饱。”
许零就蹲在卫生间门口，这一次，他多买了一份臭豆腐。从冷楚仙口里知道汤雪死得惨，他有点儿同情汤雪。
之前对这个爱哭鬼的厌恶已然烟消云散。
“你喜欢吃臭豆腐，只要你不哭，我每天都给你买一份。”许零说完把门槛上的臭豆腐拿起来塞进嘴巴，咀嚼了几口，被鬼吃过的臭豆腐，一点也不臭，不仅不臭了，而且一点味道也没有。
吃惯了野食，许零没有一丝嫌弃，吧唧吧唧大口吃完。
“人家说，鬼吃过的东西，人吃了会生病。”汤雪看到许零把自己刚吃完的臭豆腐放到嘴巴，目瞪口呆，“你吃了我的口水，你不害怕吗？”
“你怎么不早说？”许零这会儿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望着汤雪的鬼影，“你故意的吧？”
“谁叫你嘴巴那么馋，鬼吃过的东西，你也敢吃。”
“切，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许零突然松开手，张嘴巴朝汤雪哈气，像个小孩子般高兴地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要是吃了这些没味道的东西，保证病个十天八天。”
这些都是有依据的，绝对不是迷信，比如那些给鬼神供奉的祭品，不管是肉食还是水果糕点，一旦上了祭台。拿回来后，若是要吃，千万不要吃那些没有味道的。
入口发现祭品失去了原味，说明被鬼神吃过了，得马上丢掉，不能吃下肚子，不然会生病的。
“你叫许零，对吧？”汤雪被戏耍后，神色漠然。
“我和那些警察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她们看不见你，你总能听得到她们的话。她们正查着你被害的案子，估计很快就能把凶手抓住。”许零不咸不淡地说，“话说你也够倒霉的，尸体被分了，那个杀死你的人得多恨你。”
“我得去复仇，不，我得去救我姐姐。”汤雪大吵大嚷。
“去吧！”许零身子往左偏移让开一条路说。
汤雪无语了。
许零憨笑道：“傻瓜，你要是能离开这儿，你早就跑了吧！你整日哭唧唧的还不是因为离不开吗？亏我之前一直误会你，还想着把你赶走。”
“许零，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得帮我。”汤雪正色道。
许零摇摇头，“我可不敢帮你，天地造化，人鬼殊途，我不能坏了规矩。”
“权当可怜可怜我，你能看得见我，听得到我，还能陪我说话，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算是想明白了，你能给我买臭豆腐吃，说明你是个好好先生。”
“好好先生，未必……好……”许零挠挠后脑勺，“我对你好，给你买你喜欢吃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让你停下那难听的哭声，你不会不清楚吧？少跟我装。”
“我死掉之后，不知不觉回到了这个出租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被困在卫生间里，怎么也走不出去。说实话，别说离开房子，我连这个小小的卫生间都走不出去。除了哭，我还能怎么办？”汤雪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许零捂住耳朵，“能不能别哭了，拜托，拜托。”
“除非你帮我。”
“帮不了。我是个人，怎么能帮你杀人复仇呢？杀人要坐牢的。杀鬼倒是可以，但你这么好玩有趣，我又怎么舍得杀你。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好不容易有个伴。”
“我不需要你杀人。”
“不把那个将你分尸的家伙杀了，怎么算报仇？怎么解你心头之恨？”
“你救救我姐姐，帮我救救姐姐。”
“姐姐？”
“我姐姐叫汤千，她比我大一岁，小时候生了病，家里没钱救她的命，把她送去了国外。”汤雪回忆说，“一对有钱的外国夫妇收养了她，还把她的病治好了。”
“小时候，家里是做臭豆腐的，爸爸开了个门店，他手艺好，好多回头客。后来，爸爸出门采购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疯子。”
“那群疯子开车撞倒了我爸爸，他们的车不止一次在我爸爸身上开过去，我爸爸都快成为肉泥了。杀死我爸爸的人全都逃走了，他们不是我们本地的，最后都跑回了白星市。”
“他们都是些有钱的少爷，家族势力强大，金山银山开路，只手遮天。他们买通了很多人，发生事故的责任全部推到我爸爸身上，别说赔钱了，别说坐牢了，别说杀人偿命。我爸爸就这么白白死了，我们不服气，又能如何呢？”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后来，为了让我们安静下来，他们买走了我们开店的地皮，我妈妈找他们说理，结果被发现死在清江。”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妈妈是自己抛弃我跳进清江自杀还是被人推下去。”
“我被逼上了绝路，有时候，真想一死了之。但我不能这么死掉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骨子里仍有一丝倔强，我得复仇。”
“案发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因为我得好好学习，妈妈一直对我有所隐瞒，连爸爸被害了，她也没有直接告诉我。那时候，我只知道杀死我爸爸的凶手来自白星市，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有钱，抹杀掉一切相关的消息。”
“哪怕是我的邻居，他们也塞了钱，因为点钱，良心全没了，不但联合起来排挤我们还不肯告诉我真相。没办法了，我只能独自一人来到白星市。一边打零工，一边寻找杀死爸爸的凶手。”
“攒钱了，我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心里清楚，灰姑娘是进不去豪门的。只有公主才有机会站在王子身边，灰姑娘仅是屌丝的幻想童话罢了。”
“凶手藏在有钱人的圈层，为了寻找凶手，我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钻。我穷门小户，装不出公主的气质，还好我长得不错，步步为营，开辟了一条风尘之路。”
“毕竟，有钱人喜欢猎艳，我辗转其中，倒也还好，这些有钱人喜欢我的很多，但他们很爱装逼，我若不主动，他们也不会逼我。混迹风尘多年，我居然还能保持洁白之身，你说好笑不好笑？当初，我都做好献身的打算了。这些傻逼，被我耍得团团转。”
“我就这么吊着这些人的胃口，一面探查当年的事故。皇天不负有心人，风尘场所，摸爬滚打，总算被我知晓当初开车撞死我爸爸的车手名字。”
“他叫白坤，成功集团七大少之一的老小，人称白七少。他这人很聪明，很会读书，是个计算机博士。不过，他这个人和普通的富家子弟不太一样，撞死我爸爸后，他收敛了很多，从不轻易出门，也不给任何女孩接触他的机会。”
“花了我不少心思才摸清他的生活习惯，他虽然很少出门，也很少和女人扯上关系。但他很喜欢到相思情酒吧和他的三个朋友玩耍。”
“为了杀死白坤给爸爸报仇，我没法直接接触到不喜女生的白坤，唯有另寻他路，尝试勾搭他那些死党。”
“打那时起，我常常出现在相思情酒吧，一个晚上一种风格，足足一个月后，那个小明星施洵总算看到了我。”
“可惜的是，我以为我才是猎人，没想到，到头来，我成了他们的猎物。”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四个人背地里一直在杀人。羊入虎口，我被他们当作猎物一般扔在松林里，走投无路，我想过要反杀白坤给爸爸报仇。然而，我太天真了，他们有备而来，我只能领死。”
“他们在松林捕获我之后把我扔在一个冰柜内活活冻死，之后，施洵这个大变态把我给切割了。最后，我回到了出租屋这儿，遇上了你。”
汤雪娓娓道来，语气里夹枪带棒，充满了怨恨。
许零侧耳聆听，说到这儿，他抿抿嘴说，“你姐姐呢？一句话也不提呀！”
“我找到了杀我爸爸的凶手白坤，我勾搭上施洵的前一晚，姐姐突然出现在白星市，她告诉我，她知道我在做什么，叫我放手，别去犯傻。她说她同样找到了凶手，她会用她的方法杀死凶手给爸爸报仇。一切都交给她去做，她让我好好生活下去。”
汤雪说着说着心中一酸，潸然泪下。
许零手里的手机叮的一声发来了一条新闻：成功集团七少爷白坤居然是个私生子，白家老爷子怒之一拳把他打成了植物人。
这则新闻消息，要素太多，许零顿时懵了。
不过，能从这则新闻看出来，汤雪的姐姐汤千并没有杀掉开车撞死父亲的凶手白坤。
那么，汤雪没有说谎的话，汤千真要在白星市替父报仇，她现在在哪呢？
许零的手掌突然发出一阵疼痛。
他咬紧牙根，该死的堕佛纹，纳入自己手心那么久，居然还在排斥自己。
疼是真的疼，撕心裂肺。
“爱哭鬼，我说我能帮你杀了白坤，代价是魂飞魄散，你行吗？”
“我的存在已无意义，只要能替爸爸报仇，别说魂飞魄散，就算再怎么对待我都可以。”
“好。”许零大手一横，“擒灵镇凶纹，万物俱成神。”
汤雪惨叫一声。
她被许零拿捏在手里。
汤雪的鬼影瞬间纳入许零隐隐作痛的掌心。
“汤雪，对不住了。”许零深吸一口气，掌握成拳，稍稍用了点力。
汤雪的灵魂和之前纳入的“堕佛纹”交织在一块，灵阴纹阳，阴阳交融，痛意正慢慢地消散。
许零等痛楚退散，他翻开手掌心。
掌心出现了一道纹案：赤色的莲花绕着个正襟危坐的瞪眼佛陀。
许零朝掌心哈了一口气，纹案隐匿起来。
许零在卫生间的门敲了三下，“爱哭鬼，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