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香荠却没想到,陈子安竟然醒着。

    他依在卧房的软枕上,眼圈有散不开的青黑色。

    香荠连忙行礼。

    陈子安没有像以往叫住她,干瘪的声音里淡然无波:“今日昌荣会请大夫过来,替你诊治。看好大夫后,你便先行回去吧。”

    香荠愣了愣,才发现这屋内竟无一人,想是值夜的昌荣已经一大早便出去了。

    她连忙道:“是,那奴婢明日再来帮二少爷按腿——”

    “不必了——”

    “是,是,那奴婢歇息几日再来——”

    “我是说,以后都不必了。”

    陈子安暗自抓紧了床上的锦被,艰难道:“香荠,其实本公子未曾告诉你,你那点微末的推拿之道,本公子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怕辜负大哥的好意罢了。如今才知道你竟如此胆大包天,竟从未被大哥授意过,便敢擅自来松风院。本公子怕殃及自身,往后,你都不要再来松风院了——”

    陈子安不敢去看香荠的神色,他的人生已再无前途可言,只剩一片暗淡。

    可他如今却要用尽力气,把那轮照亮他暗淡岁月的烛火推开。

    香荠怔怔看着陈子安,他们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藩篱分明已经消融,他如今又要为何这样避之不及?

    她咬了咬下唇,不愿相信这是陈子安的真心话。

    陈子安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香荠的回答。

    他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时,面前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

    “公子,奴家的背上好像有几道伤口裂开了,公子能否帮奴家上些药?”

    眼前的娇儿背过身去,将秀发揽在胸前,竟就这样在陈子安面前脱下外衫,露出赤裸的脊背来。

    陈子安瞬间血气上涌!

    他急急转过头去,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突然结巴了起来:“不可、不可,还是等明月来——”

    “明月姑娘昨晚那样受累,便叫她再多歇息一下吧。”

    香荠低着头,柔柔哀求道:"奴婢本该不该劳烦二少爷的,可背上这伤口若是化了脓,怕是更不会好了……故,能否有劳公子您……"

    眼前的人声音颤抖而可怜,陈子安心软了几分,认命地拿起了她塞过来的药膏,帮香荠的后背上起药来。

    可真的看清她背上的伤时,陈子安心中那一丝旖旎却尽数转化成愤怒。

    “他怎么可以这样打你!”陈子安的声音微微颤抖:“怎么这么多,这么多的伤,你该有多疼——”

    香荠微微叹息道:“不怪大少爷,是奴婢擅离职守在先——”

    陈子安哑然,脸上露出了一个晦涩的笑容:“即便到这个时候,你也要为大哥说话么。”

    香荠又何尝察觉不到陈子安情绪的变化?

    正想着,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香荠的后背上。

    香荠蓦然回首。

    陈子安的手正微微颤抖,竟对着她背上的伤落下泪来!

    虽然背上依旧是火辣的疼痛,可她心中却涌起一阵阵铺天盖地的甜。

    陈子安连忙掩饰性地擦了擦眼睛:“对不住,刚刚风把沙子吹进了眼睛里——”

    “噗嗤。”

    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子安大窘,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你笑什么?”

    “奴婢是笑公子,虽戏本子写得好,但这唱戏的本领却是不如陈家人多已!”

    香荠转过身,脸上哪有一丝黯然幽怨之色?

    她眼眸中映着他呆呆的眉眼,促狭道:“奴婢觉得,您今日扮的这种冷酷公子哥的本子不适合您,日后还是别扮了!”

    陈子安这才知道,香荠是故意在逗弄他!

    他那番攒了一晚上的“绝情之言”,竟就这样悉数没了功效。

    陈子安脸上升起羞恼之色,想强撑着把话圆回来。可正视香荠时,他才发觉香荠身上竟只有一只小小的粉红肚兜,那些莹白赤雪,旖旎风光一览无遗。

    陈子安的脸骤然变得通红!

    眼看着房内空无一人,再看着陈子安这幅形容,香荠突然生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她赤着身子欺身向前,半坐在陈子安的床榻外侧,一只手撑在了他软枕的外侧,距离陈子安的脸不过一掌的距离。

    她的眼似钩子,朱唇似血,在他的耳侧吐气如兰:“公子刚刚,在看奴哪里?”

    陈子安浑身绷紧,那些日子里荒谬的梦,似是再次向他侵袭而来!

    他强撑着手臂向内里移动了一寸,慌忙道:“对不住,我、我只是不小心。”

    香荠用手轻柔地抚摸着陈子安有些消瘦的面颊。

    “公子,你瘦了好多。”

    初见时,他是那样丰神俊秀的少年郎,是她只能仰望的贵人。

    如今的他却这样被她慌乱地堵在床榻上,又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他曾是天边的月,照亮她暗淡无光的日子。如今这轮月缺了一角,从天上掉落在了她的身边。

    她又为何不能拥明月入怀?

    “可公子却还是如此俊秀,奴婢看着,心神动摇不已呢。”

    香荠垂下了头,轻柔的呼吸洒向他的面容,似乎随时都要吻下去。

    陈子安已经是忍耐至极,他的声音中竟有了一丝哀求:“别、别这样,昌荣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就可以了?”

    香荠的手按在陈子安的胸前,似乎想替他解开外袍。

    陈子安连忙拽住自己的衣襟:“不、不可以。”

    香荠没有坚持,只是又笑道:“公子,你听,你的心跳得极快呢。”

    静谧的内室内,那颗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清晰可闻。

    咚、咚、咚——

    陈子安又何尝没有听到,只是——

    心不由己。

    陈子安深呼吸了一口气,竟然鼓起勇气转过身来,直视香荠的眼睛:“香荠,现在的我已经自身难保,更护不住你——我们这样,只会万劫不复。”

    香荠一愣,也敛下了脸上捉弄的笑意。

    她用五根手指穿过他的,交叉相握,一字一句道:“那便万劫、不复。”

    与此同时,洗衣房外的阴暗小屋内,张婆子正欢喜地点着银子,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她藏起银子,不耐烦地上前开门,突然瞳孔骤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