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杜宇在办公室收到王铭一和王铭季都已经被火化的消息。良久，他拨通了小平的电话。
1小时后，小平回了个电话：“宇哥，你猜得没错，她收拾了很多行李，打了辆车，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但是她母亲没有跟过来，我让陈岱留下了。”
杜宇：“跟好她，别着急抓人，注意看看她有没有见其他人。”
杜宇交代了一句，随即拨通了陈岱的电话。
“哥，我在贾琦别墅这里，小平跟着贾琦走了，但是她妈妈没走，我怕又出什么事就留下了。”
“好，辛苦你盯紧一点。”
杜宇挂了电话，靠在办公区的椅子上。
贾琦……
杜宇在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另一边，小平带人紧跟着贾琦，确保她没和什么人见面之后，他们带走了一脸茫然的贾琦。
白炽的灯光下，贾琦自己坐在审讯椅上，慌乱而无措。她看到杜宇进来，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指尖不住颤抖。
“杜宇警官，这是什么原因呢？”她似乎害怕极了，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我……为什么抓我？”
杜宇笑了一下，和王欣坐在了她的对面。
“放松点贾太太，我们只是问你几个问题。”杜宇这话，贾琦并不陌生，因为就在几天前，杜宇找贾琦做笔录，说过类似的话。
贾琦吸了吸鼻子，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说道：“好。”
“贾太太今天去机场做什么呢？”
“去机场是为了坐飞机，坐飞机要去……”
“去国外，准确来说，是去米兰，对吗？”
贾琦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几拍，杜宇看着她，似乎是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
“杜警官这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是杜警官在我家安装窃听器了吗？”贾琦故作轻松地说。
杜宇没有理会，接着说：“第二个问题，是关于，你为什么要杀你先生？”审讯室很安静，杜宇一字一顿地问出这句话。
“我……我？没……”
“第三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杀王铭季。”
“没……胡说什么……”
王欣看到贾琦的双眼猛烈收缩，原本还有一丝血色的脸变得苍白，浑身已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砰！”王欣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贾琦浑身一抖：“怎么？有胆子杀人，没胆子承认啊？”
“对不起各位警官，我太紧张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我不会承认没做过的事。”
“砰！”又是一声，“你抬头好好仔细看看，墙上写的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贾琦，我们秉公办案，不会平白无故的抓你，请你配合。”
王欣太激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坐下再抬头的时候，被贾琦吓了一跳——
你敢信吗？一个人的双眼，明明上一秒还充满无辜迷茫惊慌失措求生欲，下一秒就变得麻木，僵硬，凶狠，甚至眼窝都深陷了。
“贾琦，你不愿意说话吗？”杜宇也注意到贾琦的情绪变化，知道贾琦的心理防线快被击破，就继续说道：“强人所难是不好，那要不然这样吧，你继续别说话，我来猜。”
“杀人动机，无非就是那几种，仇杀、情杀、财杀、反杀、反击、灭口、厌倦生活、杀掉累赘、以及，精神疾病。贾太太是哪一种呢？我们见过几次，不算陌生人了，我也算是对贾太太有一定的了解了，知道贾太太没有什么精神疾病，这就排除掉一种可能性。剩下的几种可能性，总有一个是被我说对的吧？还是说，都说对了呢？”
贾琦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干脆不去看杜宇，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既然贾太太不太愿意配合，那我们就先说点别的吧。比如，你是怎样杀掉了你的先生，王铭一。再比如，你是怎么杀掉你先生的弟弟，王铭季。你想先听谁的？”
贾琦始终拒绝回答。
“那先来说说王铭一吧。”杜宇自顾自地说道。
“王铭一的死因是坠楼，毋庸置疑。只是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是我一直以来的疑惑。所以我反反复复看了几百遍监控，终于发现了疑点，你猜猜是什么？”
贾琦的目光仍在飘忽，杜宇叩了叩桌子，继续说：“是窗帘。一个想要从窗户跳楼自杀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窗帘拉开再跳呢？”
“他万一是喝了酒不小心掉下去的呢？”贾琦突然说话了，她看着杜宇，面带微笑，就好像两位老朋友在聊天。
“这就不得不说了，你确实很谨慎。还记得第一次在医院见你的时候吗？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先生有异常。可是虽然你已经试图让我们相信你先生是自杀，你依然不放心。这就是你把我叫到你家，并且让我独自在客厅待了一会儿的原因之一——你客厅茶几上有一瓶喝剩的白酒，是故意让我看见的，对吗？你早就想到警察可能会怀疑你先生不是自杀，所以你提前给自己铺好了路，伪造你先生酒后坠楼的假象。甚至担心我没看到，在我第三次去你家的时候还无意间提了一句。还有茶几上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都是你伪造你先生酗酒放纵过度的证据，对吗？”
贾琦笑出了声：“你凭什么这么说？就一瓶酒，一个烟灰缸而已，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注意到它们的呢？你们警察靠这个断案吗？”
“是你自己让我看到的不是吗？除了地上，整个客厅，还有王铭季的卧室，甚至是你的别墅，都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唯独茶几上的酒和烟灰缸。”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又谨慎了。谨慎到担心对面楼层有监控，拍到你杀人的过程，所以干脆嫁祸王铭季。也就是你第2次把我叫到你家的时候发生的事。”
“为什么这么笃定？为什么我说的话不相信却偏偏要自己猜测呢？”
“可能是因为……”杜宇故意放慢了语速。“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比如杀人什么的。”
贾琦的身体微乎其微的动了一下，然后她听到了更绝望的一句话：“所以他也得死。”
“这样一来，又多了个人替你开脱不是吗？”杜宇说完，喝了口茶。
审讯室瞬间没了声音，是贾琦先开的口：“杜警官？茶水好喝吗？”
“好喝。”
“真的好喝吗？我没尝过，不知道好不好喝。我的家事，就好比一杯茶，你要让大家都尝尝才行，怎么能自己就下定论了呢？”
杜宇笑了笑，“王欣，给她倒杯茶。”
淡绿色的液体盛进了纸杯，就摆在贾琦面前。贾琦很不解的看向杜宇。杜宇摊了摊手说道：“不是没尝过吗？尝尝。然后我们继续。”
“杜宇！”贾琦突然很大声地叫了杜宇的名字。
“先不说我先生，我是怎么对王铭季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她又指了指摄像机：“你敢对着摄像机，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你是想让我说，你对王铭季的百般照顾对吗？原来是这样。我承认，我是亲眼看到了你对王铭季的照顾，可这跟你杀他有什么冲突吗？”
贾琦又是一脸愤恨。
“很难理解吗？那我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好了，过年之前要给猪养膘，是为了提高提高瘦肉率，方便过年的时候杀。那你说说，你让我看到你对王铭季的好，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方便杀他呢？”
眼看贾琦又要反驳，杜宇接着说：“别着急贾太太，生气之前，还是先想想你之前都做了什么吧。第一次去你家，你就让我看到王铭季被自己的口水险些呛窒息的情况，第二次去你家，你告诉我你要去墓园祭拜你公公，请求我照看王铭季。做这些事，我猜你是有两个原因，一是让我知道王铭季离不开人，有随时被口水呛窒息的风险，为你用这个理由杀他做准备；二是故意让我看到你对他的良苦用心，好让我在他死后不对你起疑心。说到底，就是为杀他做准备。”
“杜警官有孩子吧？这么会讲故事。”
杜宇不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说贾太太本科专业是化学，毕业之后更是去了米兰大学进修，那这个东西，你一定能看明白。”
杜宇说完，起身给她递了一张白纸。“看看上面有什么？”贾琦只扫了一眼，看到了“鉴定成分”四个字，就把头扭回去了。
“这个啊，是王铭季死后嘴里液体的成分鉴定报告，上面显示了各种有机成分，无机成分，以及大量的，水分。”
“甚至可以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口水，就是水。谁干的？这样一想，上次贾太太让我看到的王铭季被口水呛窒息，其实也是假的吧，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口水，而是你往他嘴里倒了水。”
此时的贾琦，已经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杜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说道：“再来聊聊你先生王铭一吧。聊聊你是怎么把他杀了的。那天，他喝了酒，喝的不少，你趁他喝醉，把他骗到窗台上，利用窗帘暂时的阻挡，让外面的人看不到他已经昏迷的状态，然后推他下去，一气呵成，就这么简单是吗？”
贾琦紧闭的双眼在颤动，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了。
杜宇再次走到她面前：“贾琦，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吧。其实酒精只是个幌子对吗？你想用酒精，掩盖对王铭一滥用违禁品的真相。”
贾琦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张报告，王铭一的尸检报告。她看了约么三分钟，只不过目光只在报告上停留了十几秒。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说道：“抓了我又能怎样呢？你们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对我的家属进行尸检，责任逃不了。”她神态自若，如果不听说的话，真看不出来她在威胁人。
“怎么？你忘了你先生还有一个家属吗？”
两天前，杜宇让小平对比基因库，找到了王铭一和王铭季唯一还在世的亲人——刘文玄表哥。
因为家庭的变故和地理因素，两家联系的很少，关系也不好，看贾琦的表情，杜宇感觉她应该是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贾琦，你学化学专业，应该深知γ-羟基丁酸和酒精混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这种违禁品的来源，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呢？”
“好，杜宇，好，我承认了，我就是杀人了，γ-羟基丁酸是我自己造的，是我趁他喝醉给他注射的，你说的都对，他当时昏迷了，直接推他下去不像自杀，太明显怕被人看见，也怕被监控拍到，所以我利用了窗帘。王铭季也是我杀的，杀他就是因为我想好好生活，我觉得他是个累赘。去机场就是去米兰，我要开始新生活。我说完了，什么时候给我判刑？”贾琦一口气说完，脸上已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杜宇从她紧攥着的手上拿走了尸检报告。“不，你自己做不到这些。”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承认了，抓我走啊？！”
“你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南江？”
“王铭季死的那天。”
“不是。”
“是！”
“是王铭一死的那天。你杀他的时候，你妈妈也在场，甚至还帮了你。”
“你有证据吗？”
“贾琦，你这样问，不就是已经知道我有证据了吗？无论是列车车次还是监控视频，都足够证明你在说谎。你妈妈，是一位很出色的化学教授。γ-羟基丁酸，是她配的吧？”
“不是！”
“你公公忌日那天，你告诉我你要去墓园祭拜他，其实根本就没去对吗？你去见了你妈妈，把药给了她。这些当然不是猜测，有监控视频，你要看吗？”
贾琦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决堤道：“是为了保护我……她没有错，她没有错……”
良久，贾琦的眼泪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杜宇示意王欣把她的手铐打开。
她止住了哭：“为什么？”
王欣叹了口气：“我们查过了，你前段时间打过胎。”
贾琦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似乎已经对王欣的话见怪不怪了。“怎么发现的？”
“你在医院的时候，体虚的不行，医生说你不像只是伤心过度低血糖。一开始没在意，后来查的。”
贾琦自嘲的笑了笑，“这个孩子，是做试管得来的。一开始我是高兴的，后来才知道孩子的父亲不是王铭一。他骗了我。我看到他的体检报告，才知道他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你们知道吗？他跟表面上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他在外面有多文质彬彬，在家里就有多残暴，我被他打过好多次，甚至我怀孕了，他还是会动手打我。”
贾琦抹了把泪，“我当年被他骗，硕士毕业却当起了全职太太，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得了大脑炎的弟弟。外人都以为我生活的很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累多痛苦，家里的保姆都是我求了他好长时间他才答应找的。至于王铭季，他本来就是累赘，再加上看到我杀人，他就是一个没用的傻子，我杀了他怎么了？”
王欣在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脸上浮现的一丝同情瞬间消失：“为什么不寻求法律的帮助？”
“我做这些，其实也是替天行道呢。他们家的关系很乱。”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王铭一，亲手杀了他父亲，还逼死了他母亲，甚至他弟弟的病，都有隐情。王铭季跟他不是一个父亲，他爸爸骂过他是野种，他母亲跟医院里的一个脑科医生好上了……哈哈哈哈……”贾琦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