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南江警局审讯室，楚云姗漫不经心地用纸擦着口红。
杜宇：“楚云姗，几天前我们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6月3日。”
楚云姗：“是。”
杜宇：“王念生喜欢你？”
楚云姗：“是。”
杜宇：“他杀朱消，其实更多是为了你？”
“不。”杜宇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
“是完全为了我。跟邱晨曦没关系，她只是一个幌子。”
杜宇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始终是那样云淡风轻，好像对杜宇说的一切都不在乎。
杜宇：“你帮了王念生，朱消带去的那把刀上有你的指纹，是你给朱消的。”
楚云姗还是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对，我让他帮我削苹果。”
杜宇：“王念生杀朱消是为了你，那你呢？你为什么参与了王念生的计划？”
楚云姗笑出了声：“因为我讨厌朱消，初中他欺负我，高中说是喜欢我，实际上就是骚扰我。还有，我不只是计划的参与者，更是计划的制定者。”
“我利用了王念生，我知道他喜欢我，所以我很多次故意在他面前卖惨，我利用他对我的喜欢，让他帮我做我想做的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而王念生，就是个背锅侠。”
杜宇沉默了一会儿。
“6月3日，是你的生日吧？”
“是。”楚云姗只微微怔了一下。
“那天你们去看王念生之前，他跳楼自杀被救下了。”
楚云姗的脸色有点难看，双手攥成了拳头。
“所以他制造正当防卫的假象，就是为了还能见你一面。他想要跳楼自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等不到你了。他后来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对你一个人说的。”
“对，之前每次生日的时候，都是他陪我过的，今年，当然也不能例外。是我把他伤害的太深了。我本来打算自首的，没想到你今天竟然先找到了我。”
杜宇：“初中的时候，你认识邱晨曦吗？”
楚云姗：“不认识，她自杀了之后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杜宇微微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撒谎？你们明明认识，而且熟识。”
楚云姗笑了笑，表示自己没听懂。
杜宇的目光看向了她左手手腕上的佛珠。“你戴的这串珠子挺别致。是别人送的吗？”他问。
“网上到处都有卖的。”她答。
杜宇“哦”了一声，“那上面的字是别人刻的吗？”
楚云姗抿了抿嘴，目光紧张地扫过了佛珠。“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杜宇这才把从陈来眠那看她社交账号的事告诉她：“未经过你的允许，看了你的社交账号，我先跟你道歉。当时你过生日的一条空间，有你的自拍。手腕上戴了这串佛珠，上面有字，我看到了。”
楚云姗摇了摇头表示原谅，“那你看到了什么？”
“伴着晨曦渐显。”
“想知道下一句吗？”
“是什么？”
“拨云雾见青天。”
“伴着晨曦渐显，拨云雾见青天。”杜宇重复了一遍。“晨曦，云雾。指的就是邱晨曦和你吧。你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又或者说，其实你喜欢她？”
楚云姗猛地抬起了头，眼里充满了不解。
杜宇：“冒犯到你了吗？对不起。”
楚云姗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明亮了，“我更想听听你为什么这么说。”
杜宇：“我一开始认为，你喜欢王念生。可是后来我看了你的社交软件，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就是邱晨曦。你的每一张照片，那串佛珠都在，你的每一条文案，都透露着爱而不得的事实。邱晨曦走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要更新空间的你突然断更了好几个月。”
“再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每条文案不再用“我”，而是用“我们”。陈来眠在你今天烧东西的地方发现了一张没有完全烧尽的纸，是你高三上学期的获奖作文，《她》。当时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是你的姐姐，以为你写的是亲情。可是我刚刚看了作文，觉得你写的更像是爱情。所以今天的这首歌，不是唱给王念生的，而是唱给‘她’的。”
楚云姗的鼻头红了。“是啊，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眼泪就在这一瞬间迸涌而出。
“我好喜欢她呢。”她说。
“刚上初中的时候，被朱消欺负的人是我，割腕自残的人也是我。是邱晨曦救了我。她告诉我，女孩子要自爱，她送给我刻了字的佛珠，说要把好运分享给我。她拼了命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自己却掉了进去。我不明白，为什么死的人是她不是我！”
她把手腕上的伤露出来举给杜宇看。“你看啊，明明我才是那个不勇敢的人，明明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是我，都是我，不应该是她。”
杜宇拿了张纸给她。“先别激动。”
楚云姗擦了擦脸上的泪，无意间把画在眉心的桃花擦掉了。
“她的两只眼颜色不一样，我的眉心有一块红色的胎记，我们都是他们口中的异类。是她，第一次在我的胎记上画了梅花。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们会像桃花盛开那样，鲜艳夺目，生机勃勃。”
“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或许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时候，是她给我讲八卦的时候，是她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总之就是在她陪我的无数个瞬间里，我喜欢上了她。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因为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朱消。”
她从极端的悲伤转为极端的愤怒，“可是朱消呢？他偷看晨曦的日记本，他把晨曦喜欢他的事告诉了好多好多人，他们孤立晨曦，欺负晨曦。我当时，和父母探望一个远房亲戚，我只离开了三天，我答应要陪她过属于她的六一儿童节的，可是我到学校的时候，只看到了她冷冰冰的尸体……”
楚云姗两只手拽紧了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很阴冷。
“我本来没想着要给晨曦报仇。可是我没想到，上了高中，我竟然和朱消分到了一个班，更没想到他竟然还喜欢上了我。他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所以我就决定，我一定要报复他，我要把晨曦经历的，加倍奉还到他身上。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王念生，我利用他对我的喜欢，让他给朱消找了很多不痛快。后来我又一步步诱导他帮我完成我的计划，可怜他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我对邱晨曦的感情，就算被你们审问，也不愿意说出我的存在。我真是一个坏人。”
“不。”一直听她说话的杜宇开口了。
“王念生没有被蒙在鼓里，他一直都知道。”
“他自杀未遂那天，在他妈妈手机上留下了一封遗书。上面写着，他喜欢的女孩，鲜艳夺目，生机勃勃，就算不喜欢他，他也甘心为这个女孩做任何事。朱消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当年伤害邱晨曦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你们确实让他们收到了惩罚，但是你们用错了方式。”
楚云姗脸上竟然闪过一丝释怀的微笑，她呼出一口气，对杜宇说：“或许这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
王念生承认了杀朱消的真正原因，朱消也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对自己曾经犯罪的事实供认不讳。
现在想来，朱消父母那时候主动提出和解，应该也是怕当年儿子校园霸凌别人致死的事情被扒出来。
陈来眠在毕业典礼那天跟打架的同学和好了，现在也回了自己家住，耳边突然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杜宇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忽然有点理解楚云姗说的那个“戒断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