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拍照？
玉宗盛没有想到，杜宇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确实是带着目的让助理拍下了那几张照片，可是他已经被抓了，照片连用都没有用上。
既然没有用到，那就不承认。玉宗盛心里稍稍想了一下，便答道：“玉满园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记录企业间的友好合作，到时候发到网上，于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是吗？”杜宇盯着玉宗盛的眼睛，质疑的问道。两个字，就让他他心里发怵，气势顿时少了三分。
“我说的，就是事实。”玉宗盛双手随意摊在桌面，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愿意配合。
秦暖江道：“玉宗盛，我们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那我们就替你说说。”
“你的办公室在39楼，就是你说电梯坏了的那一层。”
玉宗盛听到“办公室”三个字，就有些坐不住了。
“我们的人进去搜查，你猜猜找到了什么？”
见玉宗盛不回答，秦暖江也不耐着性子等了，直接道：“找到了一份合同。是一份股权转让书，给方瑞准备的，只不过上面要的可不是他一年的股权，而是他所有的股权，都转让给你们。”
杜宇接着秦暖江的话继续说：“这和我替方瑞签的那一份可完全不一样。所以，你们的本意，就是为了得到方瑞的所有股权，搞垮方瑞，然后得到整个精刻集团。但你们知道，方瑞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就有了这个计划。”
“第一步，你买通精刻的财务部长，让他做假账，再嫁祸给方瑞，从而构陷他入狱。第二步，你在方瑞签保密协议的时候拍照片，就是为了后期修图，把那份保密协议，换成被我们发现的那份股权转让书。第三步，自然就是找人举报方瑞，他一入狱，就不能对外界舆论做出任何回应了。”
“第四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会把修好的照片发到网上，然后对外宣称方瑞已经交出了全部的股权给玉满园，这样一来，外界就都会传，方瑞因为畏罪，不惜拿整个公司陪葬。接着，你们就能顺理成章地，一步一步瓦解整个精刻。”
明明说话的人是秦暖江和杜宇，玉宗盛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们说的这些，什么勾结财务部长，什么办公室的合同，我完全不知道。玉满园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我的办公室也不是只有我能进。我觉得你们，太武断了。”
他说完，摇了摇头。
秦暖江：“不知道？那你这个公司老总，还真是当得不太称职。这样的话，你在英时的分公司贩卖毒品这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玉宗盛刚刚还能勉强坐得住，现在却是不行了，他蹙着眉，肉眼可见的慌张了。
“我确实不知道。”
“看着我的眼睛说。”
玉宗盛抬起因为心虚而低下的头，再次开口：“我确实不知道。我年纪大了，国外的事，已经差不多全权交给了那边的公司负责人。”
杜宇：“去年，人贩子在北江拐卖了一个小孩，买他的两个人，都是你公司的高层，这个你知道吗？你的分公司倒卖地底下的东西，负责人被判刑，这个你知道吗？另一个分公司发展不正规物流，物流车在躲避警方追捕的时候撞死了人，这个，你知道吗？”
玉宗盛刚从杜宇不是何先生的震惊中走出来，就被他三连问，头疼胸闷的不行。
他咬牙，太阳穴也跟着突了突。“这些陈年旧事，我当然是听说了的。”
玉宗盛着重说了“陈年旧事”四个字。
“但你们不能只看见这些。”
杜宇：“那你说我们还应该看见什么？”
“玉满园集团每年都捐钱用于女性疫苗，尊重女性是出了圈的。”
“尊重女性不是加分项，是基础项。”
“玉满园为山区的孩子做了很多公益。”
“你们做的别人也一样会做。”
玉宗盛一时语塞。
秦暖江知道他说不出什么了，就整了整桌上的东西，对他说：“玉宗盛，你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下次再见。”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杜宇跟在他后面，出门之际，又忘了什么似的转身。
“对了玉总，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搜查公司的时候，也顺道把小玉总带回来了。当时小玉总正在他的办公室里鬼混。”
杜宇说完，就走了出去。
强烈的绝望限制了玉宗盛的活动，他只能听见杜宇走后关上门的声音，一口假牙，差点咬碎。
从审讯室里出来，秦暖江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舒服，随意抬手揉了揉。
“怎么了？”杜宇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心地问道。
秦暖江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杜宇去饮水机接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他。“喝点水，休息一会儿。”
秦暖江端起来，一饮而尽。
“不休息了，玉满园背后牵扯太深，迟则生变，走，去会会别人。”
他们审问的第二个人，是李经理。
一开始，秦暖江想先提审玉宗盛的儿子玉百成，但有了方瑞上次会见玉百成的经历，秦暖江又觉得玉百成根本不关心公司的事务，知道的应该不多。
杜宇对李经理有过观察，最后经过商议，两人一致认为应该先审李经理。
……
夏末的温度很高，可李瑞年却是冷汗直流，只不过这汗，却不是为自己而流……
“李瑞年，知道为什么找你吗？”秦暖江直入主题。
“我知道。”李瑞年竟然出奇地配合。
秦暖江：“那你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犯了法，我带人监视了方瑞，私闯民宅，带走了他。”李瑞年回答。
秦暖江继续问：“还有吗？”
李瑞年沉默不语。
“还有没有？”
李瑞年依旧不语。
“有，怎么没有。”
李瑞年震惊地抬起头，因为说话的人不是他，而是杜宇。
杜宇就像是在等他一样，他一抬头，就和杜宇对视了，吓得他又慌乱低下。
杜宇：“精刻集团财务部的马部长，你应该很熟吧。毕竟，玉满园是让你出面联系了他。不用好奇，我们抓了马部长，知道这一切并不难。”
“玉满园的意思，应该是让你以你的名义安排马部长做假账，可是你却没有以你的名义这么做。你告诉那马部长，让他这么做的人，其实是玉宗盛。”
“这也就是为什么，马部长在指控人的时候，没有说你的名字，而是说了玉宗盛的名字。”
“是，我承认，我确实这样做了。”李瑞年平静地说，就好像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不是警察，而是他的朋友。他平淡的就像是在回答朋友今天午饭吃了什么。
“指控玉宗盛，我也可以，我以他的名义去精刻找马部长，其实也是在指控他。我手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但你们要想得到它，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他大着胆子抬起了头，秦暖江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三分害怕，两分犹豫，但更多的却是坚定和决绝。
“什么事？”他道。
李瑞年：“我的妻子和女儿，在英时，玉宗盛为了控制我，不惜监视我的妻女。我很担心他们，但是我没有一点办法。我甚至要好几个月才被允许跟她们打一次电话。”
“我……我是一个坏人，但我的妻女不是，我希望你们能把她们接回国，我只想她们能好好的。”
“我答应你，保护中国子民，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李瑞年如遇大赦般松了口气，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松了不少。
他想抬胳膊，但是手被扣着，行动不便。他有些为难地开口：“麻烦两位警官到我面前来，看看我的左臂，那里有一个疤。”
杜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走过去看了看。
李瑞年左胳膊上臂里侧，确实有一个疤，大概有两厘米长。
“这个疤里面，是一个芯片。”他抬头看着杜宇说，“我爸当年跟着玉宗盛的父亲做事，发现了玉满园的秘密。他们所有的秘密，都在我体内这个芯片里。我爸临死之前，让人把这个芯片埋进了我体内。”
“玉宗盛怀疑我父亲，自然也怀疑我。所以纵使我逃到国外，成了家有了孩子，他还是想方设法把我弄回了国。我懦弱，受他们的威胁，为了我的妻女，一直不敢把秘密拿出来。但是今天，我决定信你们一次。”
……
李瑞年体内的芯片成功被取了出来，秦暖江，杜宇，连同西阳市公安局的局长副局长，此刻都聚在会议室，等待着芯片内容的导出。
等了一会儿，众人面前的大屏幕亮了起来。
“好了！”科信部的小同事笑着喊了一声，刚刚的工作真给了他不少压力。
他刚说完，大屏幕上就出现一张照片。
张局长站起来，走到大屏幕前。“这是……一份合同。乙方是丁时。”他完整的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什么意思。
“这个丁时，是星雨这个泡沫公司的老板，这个合同就是他把星雨卖给了玉满园。接着往后翻，看看还有什么。”
小同事应声，又往后翻了一张。
“这是一份计划书，讲了玉满园希望在两个月内，吞并红珠酒厂。”
接下来的三张，都和第一张类似，是收购合同。
一直到第六张，图片上不再是纸质版的合同——
而是一袋白色的粉末。
“海洛因。”张局长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所以早在几年前，玉满园就碰了毒品。接着往后放。”
接下来的一张照片，是当年玉满园销售部门所有的员工团建合影。
张局长：“这张照片放在这里干什么？”
副局长：“李瑞年的父亲是领导，应该在这个合影里，有这个合影也不奇怪。”
“等一下！”杜宇突然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不等张局长问，他便自己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说道：“这个人是贾衣珍，就是去年北江拐卖儿童一案的阿芳！”
北江拐卖儿童案，去年传的轰轰烈烈，没有人不知道。
杜宇凑屏幕凑得更近，“这两个人，是一对夫妻，也是玉满园集团的高层，更是去年拐卖儿童一案的买主。”
张局长仔细一看，发现杜宇说得完全没错，不禁又皱了眉：“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一定认识，那为什么去年只查出来他们两个买主在玉满园工作，没有查出来这个阿芳呢？”
杜宇：“张局长，玉满园的秘密太多了，我和秦暖江，要再见玉宗盛一面。”
……
两人再见玉宗盛的时候，他已经沧桑了很多。
玉宗盛两夜之间，长了不少白发。两天两夜，他不知道外面的任何消息，更没有等到人来保释他，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秦暖江：“玉宗盛，咱们又见面了。在监狱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玉宗盛：“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
秦暖江勾起一抹笑，“不急，我想先跟你说说，外边最近的情况。”
“虽然我们封锁了消息，但是大家都知道了，玉满园，垮了。大家都说，你们活该，你们压榨员工，压榨实习生，纵容职场霸凌，还有很多人站出来，说你的爱子放纵无度，欺骗女人感情。”
“哦对了，还有你在国外的分公司，也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
玉宗盛听完，轻蔑地笑了两声，眼角竟然挤出两滴泪，“还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秦暖江没有理会他，而是用眼神示意杜宇。
杜宇：“玉宗盛，去年的北江儿童拐卖案，其实也和玉满园有关系吧。拐卖儿童的贾某某，几年前也是玉满园集团的员工，和那两个买主认识。但那两个买主竟然没有指认出来这件事。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听了你的要求！他们两个加起来，就只剩了一个重病的老母亲，你给了他们很多钱，让他们给老母亲治病，还请了人照顾他们的老母亲。”
“他们根本就是替你顶了罪！真正想要那个孩子的人，是你！你联系贾衣珍，成功拐到了一个孩子，只是你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被姚巍破坏，当时姚巍为了拦住贾衣珍，不慎脱掉了贾衣珍的衣服，那段视频还被人传到了网上，让贾衣珍脸面尽失。”
杜宇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玉宗盛的面前。
“贾衣珍为什么帮你？因为你们两个人有私情。这件事，是你的亲儿子亲口告诉我的，同时呢，他还告诉我，他没有生育能力。这也是你拐走孩子的原因。”
玉宗盛想说话，却一句话都插不上。
“也是因为你跟贾衣珍的私情，你受不了她被羞辱，所以你就造姚巍的黄谣，直接逼死了她。”
杜宇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玉宗盛听来，确是震耳欲聋。
玉宗盛抬头，白炽的灯光恍得他眼睛难受。
他闭上了眼睛，神情就像一个拼命想活下来的人突然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我只是想让姚巍也尝尝被羞辱的滋味，谁知道她心理素质这么差，竟然会直接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