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顾老太太第一次说秦明珠没有家教了。
秦明珠眯起眼，非但不生气，还轻笑了一下。
顾老太太凝神看她想闹什么花样，秦明珠却只是继续慢悠悠地咀嚼。
直到咽下口里的食物，她才不紧不慢地说：“我看有人夹菜都没事，以为顾家的家风就是这样呢。”
这一句话反过来在顾老太太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顾老太太脸颊火辣辣地疼，她怒道：“放肆！”
顾蔓趁机火上浇油，娇蛮道：“你能跟小芷姐比？小芷姐从小跟哥哥一起长大，在一起这么久，互相夹菜才是正常的行为。”
“在一起多久？”秦明珠故作好奇地问。
“一二三四五……”顾蔓低头掰手指，“有十三年了！”
秦明珠打了个响指，“也不是很久嘛。”
顾蔓气冲冲要反驳，秦明珠摇摇手指，煞有介事地说：“以后我陪景琛的时间更长，你提前适应一下。”
一顿饭吃得乌烟瘴气，好不容易结束，顾蔓摔下碗就跑回房间了。
秦明珠乐得不行，感觉到头顶的视线，她赶紧收敛笑容，抓着男人的手撒娇道：“老公，你都不帮我。”
“你不是自己解决了？”顾景琛冷淡地抽回手，插进大衣兜。
秦明珠愣了愣，试探道：“老公，你怎么啦？”
“我还有事，你自己转转。”
顾景琛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背影宛如一把锋利的剑，肃杀的气息令秦明珠望而却步。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顾景琛生气了。
为什么？
是为了顾蔓，还是林芷，或是顾老太太？
秦明珠的脑子乱成一团，也不想待在大厅引人注目，胡乱在大院里转来转去。
转到后面她甚至迷路了，连续穿过三个长廊，最终气喘吁吁地堵在了一处雕着龙凤呈祥的大门前。
绣金纹的门吱呀打开，门后的英俊青年坐在轮椅上，满面病容地用手帕捂着嘴轻咳，“是找我有事吗？”
“七叔……！”秦明珠吃了一惊，没想到转到别人的寝宅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迷路了。”
顾玉韬温和地笑了，“怎么没跟小琛在一起？”
“唔，他……他说他有点事，让我自己转转。”秦明珠结结巴巴地说。
她不太懂得如何跟这个七叔相处。
顾家其他几位长辈或多或少都抱有看她笑话的心思，她只需要反击就好。
而顾玉韬没有。
这人的目光从始至终很淡然，秦明珠反而手足无措了。
“小琛应该是去看妈妈了。”
顾玉韬病弱的声音牵回秦明珠的思绪。
看妈妈？
顾景琛的母亲不是死了么……
秦明珠心一颤，磕巴道：“婆婆她……埋在顾宅？”
“宅子后面那一片山，埋的都是顾家的列祖列宗。”顾玉韬轻轻笑着，“过两年，我应该也要进去了。”
秦明珠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不会的！七叔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话逗得顾玉韬止不住地咳嗽。
足足有半分钟，咳嗽声才终于停下。
顾玉韬把染血的帕子掩在手心，轻道：“小琛还是改不掉郁闷就去看母亲的习惯。”
……果然是生气了。
秦明珠沮丧道：“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招惹她们了。”
能让顾景琛生气的，无非就是因为她怼了那三个女人呗。
顾玉韬却极缓慢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秦明珠腹诽，才相处多久？她确实不懂。
“他讨厌争执。明珠，你很机灵，但有时候要收一收锋芒。”顾玉韬一针见血地说，“今天小琛都已经护着你了，你锋芒毕露，会让他很难做。”
顾老太太是顾景琛的亲奶奶，顾蔓是他唯一的妹妹。
秦明珠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她从没有依赖他人的习惯，所以下意识拒绝了顾景琛的帮助。
“多谢七叔，我以后会注意的。”秦明珠真诚地道谢。
“无妨，你们才开始相处，有些摩擦是不可避免的。”顾玉韬捂嘴咳了两声，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了几个字。
“这是？”秦明珠困惑地双手接下。
“如果想找小琛，就给司机看这个。”顾玉韬疲乏地摆摆手。
秦明珠看出他累了，不敢多耽搁，目送顾玉韬转过轮椅离开。
一阵春风吹过，轮椅上单薄的青年咳得肩膀都发起抖来，仿佛随时能随风消散。
秦明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晃晃脑袋，拿着字条去找司机了。
杏花弄。
原来，顾景琛的母亲埋在这样一个地方。
秦明珠捏着纸条，又踌躇不已。
“太太，您是要去找顾总吗？”许言一眼就猜到了。
“呃，是。”秦明珠老实承认了。
大不了，就再被男人赶一次。
反正她脸皮厚！
秦明珠一路上暗自给自己打气，等到了地点，心再次紧张得怦怦直跳。
“太太，上去吧。顾总不会说什么的。”许言安抚道。
都被劝到这份上了，秦明珠说什么也要上了。
她咬牙跳下车，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
道旁种满了杏树，纯白的花瓣落满整条蜿蜒的小路，所到处皆有杏花的芳香。
秦明珠的鼻尖冒出细汗，她取出手帕擦拭，一登顶就看见嫩绿草地中孤傲挺拔的身影。
顾景琛一个人站在墓前，垂首轻声念叨着什么。
细碎的黑发遮住他的眼眸，秦明珠看不清，正不知如何是好，男人却已然回首看她。
“不是让你在顾宅转转？怎么上这儿来了。”
顾景琛的语气很平静，跟先前判若两人。
只是来墓前一趟，竟有如此效果。
秦明珠心中顿时生出无限勇气，快步朝男人跑去，气息微乱，“我想见你。”
离得近了，她看清墓碑上的照片。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笑容灿烂，耳朵上别着一朵白色的杏花。
“这是……”秦明珠有些惊讶。
“我母亲十七岁时的照片。”顾景琛淡淡道。
为什么是十七岁？
秦明珠心中困惑，偷瞄男人的神情，还是把问题咽了下去。
直觉告诉她，这是顾景琛心头的一根刺。
还是等顾景琛主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