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扶着墙走进病房，娇小瘦弱的身躯躺在地上，血在她身下蜿蜒，手机掉在一旁，画面正是她妈妈出车祸的那一幕。
若非那几根手指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爬动，会被误以为已经死去。
傅容跑上前想要抱起她，被身后的专家制止，“从现在开始，由我们接管。”
几个专业医护将人抬回床上，“先替她打上强心针再说。”
“人还有得救吗？”傅容咬牙低叫，面色惨白。
……
“画画……”傅钧俯下身下，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轻唤，“孩子我抱过来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细软的小小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一股温柔从她心底涌过，拉回了苏画秋即将消散的意识，她没能用力，却也舍不得松开。
她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想最后再看一眼孩子，却怎么努力都抬不起眼皮，“厉……逸……”
她艰难地轻唤，意识不清，声音无力。
傅钧凑到她唇边，听清了她呼唤的名字，咬紧了牙关，使自己的声音像清冷如冰，“在。”
苏画秋吸着延续生命的氧气，用药物带来的最后一点力量，吃力嘱咐：“孩子……照顾好你的孩子……不爱我没关系，孩子是无辜的。”
傅钧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哑声回应，“好。”
苏画秋扯着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厉逸……下辈子，不见，不爱。”
哀，莫大于心死。
傅钧心脏窒息般的疼痛，心里充满了愧疚的罪恶感，无法再代替别人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颤抖地抓着冰冷的小手，“那傅钧呢？你心里没有给他留一丁点位置吗？”
他不甘心，为什么偏偏他在，她却不能为他活下去。
“对不起师兄！”苏画秋这一句，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让她再也没力气开口。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顾曼曼的哭声……
她努力想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次她似乎看得一清二楚。
一身漆黑正装的厉逸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像极了每次急急赶回家。
他将孩子放在她身边，扣起她的脖子，以鼻尖顶着她的鼻尖，“苏小姐，恭喜你升级做妈妈了。”
声音里满是温柔与宠溺。
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调，见过的神情。
“你也升级做爸爸了，开心吗？”
苏画秋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伸出手下意识的想摸摸他，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茫茫的空寂。
如梦，似幻！
太美好的东西终究是虚幻的。
傅钧从她的眼神转向门外，内心充满了挣扎，对傅容轻声道：“小容，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接近她，看在她最后的遗愿，求依依给厉逸打个电话，让他来送她一程。”
他想到自己刚刚故意使的绊子，心里难受极了。
傅容俊美如画的容颜微微扭曲，挣扎了片刻，拿出手机拨出去，“傅依依，你让厉逸来趟医院，我让你永远做傅家的千金，我的姐姐。”
对方嗤笑，“傅容，柳如意已经替我打通后路，我已经稳券在握，做了厉家少奶奶，我还在乎傅家吗？”
电话挂掉。
傅容摇了摇头，顾曼曼绝望地哭了，想起苏画秋的手机，她快速翻开，拨打了厉逸的号码，却提示关机了。打秦明、单闯，皆打不通。
“厉逸不想让她找到他，估计让人把她的号码全部拉黑了。“
最后，她翻到了署名“阿政”的号码拨了出去，“我求厉政去找他。”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接通了，顾曼曼像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刚要开口，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逸哥哥，有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
为了让苏画秋能有一丝一线的生存意念，顾曼曼开了免提。
傅依依娇软的声音，彻底打碎了苏画秋的美梦，她脸上的生机一点点熄灭了。
在绝望的心底，她一直想着，那个号码有可能是厉逸的。
但现在，她情愿不是。
如果是，那他和她之间，从来都没有属她一个人的温存。
顾曼曼不敢置信厉政的电话会是傅依依接的，她刚要试着请求，傅依依不耐烦的说：“哪位？逸哥哥没备注名字。”
电话挂断，顾曼曼自知苏画秋的骄傲，难过地抱着她的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孩子……很安静。”苏画秋稍微加紧了手指，轻声说：“就让我……和孩子……妈妈……永远……”
他用她的孩子讨好了柳如意，又把握傅依依这个豪门娇妻，是不会来见她的。阿正回来了，妈妈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得到，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
她坦然闭上了眼，像彻底死心般睡着了。
耳边是傅容的痛叫，顾曼曼的哭声。
可惜，她一直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使劲抓住那只小手，“宝贝……陪妈妈……睡会！”
她想，她和孩子在一起整整八个月，再也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
机场。
“厉总，有关张兰娟车祸的消息都压下来了，苏小姐应该看不到。”
“陈正最近还闹吗？”
秦明将平板推到他面前，“每天认认真真踩缝纫机呢。”
厉逸嗤笑，“他那门手艺，在哪个环境都吃香，多少律师为他辩护起诉，要不了多少他就能出来，但现在，替我盯死他。”
他提起外套将行李推给秦明，“她再过半个月就要生了，这一个月的文件送到医院。”
秦明苦着跟在身后，低声劝：“厉总，您上次悄悄陪了半个月，还让柳小姐替你打掩护，这次您找什么理由。”
“产假。”
“那是女人的专享。”
“堂堂厉氏总裁夫人生了，我休一个月怎么了？”厉逸心情压抑，刚要上车。
秦明突然道：“哦，对了，厉总，你丢失的那个手机，收到过一个来自苏小姐的电话，因为您最近一直在忙，忘了说。”
“立即查双方手机定位。”厉逸命令。
“苏小姐的手机定位玉龙花园。”
厉逸松了口气，“临近产期，是乖多了，你回公司，我直接回家。”
“哎，厉总。”
秦明追着车子跑了两步，叹了口气，原本还想说苏小姐的定位虽然在玉龙花园，但不在他那栋别墅，应该是和好朋友顾曼曼在一起吧。
顾曼曼正坐在小床上，仿佛和上学的时候一样，经常挤在一间上下铺中。
从小，她和陈正、苏画秋一起长大，三个人做梦都想有一间不漏雨的房子。她拼了命赚钱买到了，结果到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手机铃声响起，她从一堆带血的婴儿衣服中翻了出来，是苏画秋的手机。
人不在了，手机却还有人打过来。
顾曼曼看着上面的名字，手指颤抖。
她永远都记得苏画秋离别前，迷离看着门口的样子。
可惜，他拉黑了她的号码。
他掌握着主位，想见她就一个电话召唤过去，不想见她，她找不到。他利用她，彻彻底底。干净利落，孩子抢走了，人都没了，还打来电话做什么？
要回这个手机吗？
她掉断。
没多久收到一条短信，赫然显然是的“阿政”这个号码。
“他很好，你不用挂念。”
顾曼曼猜想苏画秋为了掩人耳目，将厉逸的私人号码存为了阿政。
她嗤笑回了一句，“人已死，不必烧纸。”
拎着袋子，顾曼曼刚打开门，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厉逸阴鸷的盯着她，“你们把人藏哪去了？”
“不急，我带你去看她，还有你们的孩子。”顾曼曼淡漠道。
厉逸面色稍见好转，松开了手，兜内的手机突然响了。
“厉总，医院那边刚给我打来电话，苏小姐的孩子生了，一活一死。”
“什么，她人呢？”
“苏小姐本人因早产大出血，于昨晚凌晨去世了。”
厉逸像似没听清楚，大步走到窗台边，“你说谁去世了？”
“厉太太。”秦明重复，“不，昨天柳小姐在她死前，将您签好的离婚协议送过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太太了。”
“秦明你找死，敢胡说八道。”
厉逸火速赶到电梯旁，拼命按着向下，却一眼看向落在地上满是血块的衣服，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刺得他眼睛疼痛。
耳边响着秦明的声音：“上次苏小姐住院保胎，医生就说过苏小姐流产会有生命危险，那会医生找人签字，傅小公子将电话打到我这里，柳小姐流产，您正陪着她。”
厉逸耳朵嗡嗡作响，目光聚集在地上的衣服上，她的每一件衣服，是他准备的，她妈妈给孩子的衣服，他也看过。
厉逸落荒而逃钻进电梯，一直按着关门键，却不敢按下1楼。
他眼睁睁看着秦明发来的医院监控，和那份离婚协议。
视频从她入院，到抢救，生孩子，以及最后的弥留，被盖上了白布，推进了太平间。
全程他冷静得像在看一场电影。
直到秦明发来一份DNA检测，“厉总，苏小姐大约是怕柳小姐虐待孩子，入院时特意请医院做了这份报告，您看要不要再做一份。”
厉逸指尖发抖，脑海里全是她欲言又止，绝望又无力的辩解。
时间画卷如走马观花般倒退，
当他说出那一句，“是啊，可惜他没能弄掉你肚子里的杂种。”
他清楚记得，她彻底绝望了。
“傅容不在，陈正没出来，我不信她死了，给我查。”
“火化的文件我也发给您了。”
电梯门打开，顾曼曼木然走进来，“厉总不必查了，我带你去。”
“我不去，我要回家，她在等我，迟了她会焦急。”厉逸踉跄跑出了电梯。
九号院，他不顾管家的迎接，急冲冲跑上了楼。
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苏画秋……”厉逸心脏一缩，一个箭步冲上前，猛然掀开被子。
低哑的哭声骤然撕碎了寂静的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