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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你在看我的身子吗

    霍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周甫惊恐的模样。

    他其实也可以不说,反正此人横竖都要死。但因为这神棍方才故意让阿榆心里不舒服,所以他也要让他尝尝这样的滋味。

    但周甫尝到的滋味可比叶白榆难受百倍,叶白榆无所谓真相,他却是不能听得周因二字。一旦提及,无尽的嫉妒与愧疚就会把他淹没。

    周因是他亲手杀的。他这辈子干过的缺德事不少,皆能以“道法自然”“顺天而为”这样的狗屁给疏通了,唯独杀了亲妹妹这事不能。

    周甫这辈子自视甚高,唯妒周因一人。他资质算是上乘,因为长子的身份自小被家族寄予厚望,悉心栽培,在周因出生前,他是周氏这一辈里最出色的。

    而周因一出世就被家族认定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几岁的光景就已比他出色,那时家族就已经打算让她继承家主之位。他不甘心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于是便利用一个男人,把她赶出了家族。

    他本没有杀念,可她偏偏生了一个于家族不利的祸害。周氏不能出一个皇族反叛者,那孩子却注定是个挑起腥风血雨的人物,若不除之,后患无穷。

    偏那丫头拼死护着,若她能看开些,也不至于逼他动手。

    杀了亲妹妹,周甫怕遭天谴,这些年来一直以她的名义散播钱粮,救济穷苦,勉强修了个心安。

    周因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周凤也死了,这世上还能有谁知道这件事?这小将年纪那么小,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周凤告诉他的?

    似乎不太可能,周凤谨小慎微地藏了那么多年,但凡她是个大嘴巴,早被找到了。

    周甫简直要疯了,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你与那些白虎帮的人是一伙的?”

    霍渊不答,就要逼疯周甫才算。

    他抱臂转身走向山洞。在即将暗淡的天光中,周甫猛一眼看见了他耳后的痣,登时浑身一哆嗦。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拼命往后躲,人挤在树上都挤变了形。

    他,他难道是那个孩子……

    可这怎么可能?当初他明明看见了那孩子的尸体!

    而且年龄也对不上。

    可这小将又怎么会知道周因……

    留下兀自崩溃的国师大人,霍渊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洞。

    叶白榆蹲在火堆前,朝霍渊招手,“快过来,给你上药。”

    霍渊的身体陡然僵硬起来。他想起了小偏院里,阿榆那不见外的上药方式,有些心痒,也非常忐忑。

    “愣着作甚?”叶白榆抬眼瞅他,“你腿没有伤,又不用脱裤子。”

    霍渊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倏地一红,脚步更加迟疑。

    叶白榆看他不自在,脑子一热,想起霍小渊人虽然才十六,心已经十八了,又有了心上人,当是不愿意在家人面前脱衣的。

    “得,你自己上药,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她起身要离开,却被霍渊抓住了手腕,她斜看他,“作甚?”

    霍渊不看她,拉着她回到火堆边坐下,“我方才取水时看过了,没什么可吃的,阿姐不用出去,我对阿姐没什么好避嫌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待会儿别脸红。”叶白榆心说,小屁孩死要面子活受罪,方才不知是谁耳根子跟烫熟了似的。

    她扒拉着火堆,胳膊撑着脸,刚好挡住身侧脱上衣的霍渊。

    可即便她看不见,霍渊还是不太自在,只能故作镇定。

    身上的伤有四五处,基本都在手臂,另外小腹一刀,后肩有一刀,他自己其实不太好处理。

    他看了眼阿榆,问:“阿姐可以帮我么?”

    叶白榆就知道他搞不定。说来她是个医者,病患是男是女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区别,哪里会在意他脱没脱?这孩子纯粹是想太多。

    她放下胳膊面向他,正待告诉他这个道理,哪知恍然看见一副远比想象中健壮的身体,惊得干噎了一下。

    那感觉就好像她对着人家少年的身体咽口水……

    这小子偷偷摸摸的,竟真的长大了,身板虽还未完全长成,但看起来已经比一般的成年男子宽壮许多了。他骨宽肉少,有限的肉全堆在该长的地方,手臂强健有力,胸膛宽厚结实,腰腹却窄而薄,只看这腹部,好像家里爹娘没给足饭似的。

    “阿姐?”霍渊见她愣住,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低头看了看,除了血呼啦的怪惨的,没有什么不妥。

    “干嘛?”叶白榆若无其事地拿出身上的帕子,沾了一些霍渊用竹筒取回的水,“别动,我给你清理伤口。”

    靠近了再瞧这一身恰到好处的肉,她由衷赞叹:“长得真是好啊,阿灿那丫头可有福了。”

    “阿姐?”霍渊低头看着她,不似原先清理伤口那样专注,“你方才是在看我的身子吗?”

    叶白榆手一抖,帕子戳进了伤口里。她“哎”了一声,抬眼瞅他,“别打扰我!”

    霍渊疼得龇牙,却是忍不住笑起来,“我身子还入阿姐的眼吗?”

    “你怎么回事!”叶白榆停下动作瞪他,“我就看了一眼,你想什么呢!”

    “看就看么,又没不让看。”霍渊长这么大,终于打趣了阿榆一回,心里乐得要命,“所以阿姐,好不好看?”

    “……”叶白榆曲指敲他的脑门,要笑不笑道,“调戏你阿姐呢,好看,可好看了,明日就把你卖去南风馆,起码能标价百两金。”

    “哦,”霍渊揉着脑门委屈道,“阿姐,你欺负人,我受伤这么重,你怎么能打我。”

    叶白榆:“……”

    这小子出去吃什么吃坏脑子了吗,跟谁学的撒娇卖可怜这一套?

    “不要再讲话。”她故作凶状警告,“不然真的打你。”

    “哦。”

    霍渊听话地闭了嘴,却是一会儿抽气,一会儿哆嗦一下。

    “疼?”叶白榆尽量放轻了动作。

    “嗯。”霍渊咬着唇,额头上见了汗。

    疼是真疼,但比起疼,因为她的碰触而生出的紧张更叫他受不住。

    “周甫那护卫的刀法确实狠,你能杀了他,我非常惊讶。”她说着低头去处理腹部的伤口,刚一碰他就疼得绷紧了身子。

    “忍着点。”叶白榆加快了清理速度。

    因为霍渊疼,她不自觉全神贯注起来。可霍渊的思绪却越来越放肆,她的每一次碰触带来的战栗都逼进了眼中,使得他的眼睛滚烫炽红,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中翻涌着势在必得的潮热。

    叶白榆处理完了伤口抬起头,见霍渊紧闭着眼,死咬着唇,脸色白里透着一点奇异的红,额头上满满的汗,像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有这么疼么……

    “阿姐……”霍渊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我想喝点水。”

    “那你等一下,这里没有净水了。”叶白榆马上提刀离开了山洞。

    她离开后,霍渊才松了口气,像有时早上醒来,看见混乱的被褥但幸好周围没有人一样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到了这样容易尴尬的年纪,夜里想起阿榆时就会产生一些冲动。幸好他方才咬牙忍住了,不然……太尴尬了。

    看来,以后他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靠近她。

    叶白榆去水边取了水,顺便看了眼绑在树上的周甫。这老神棍八成快入道了,闭着眼不言不语,也不说要吃要喝,大概已经感受不到饥寒交迫了。

    “霍小渊,你打算留他到何时?”

    她把水递到霍渊嘴边,“还疼吗?”

    “好多了。”霍渊接了水,没敢过多看她,盯着燃烧的火苗说,“周甫不能轻易死了,我要带他去颍阳,想杀他的不止我一个。”

    “哦,一人来一刀呗。”叶白榆乐,“行吧,那咱们就得单独行动了。”

    霍渊微惊,“阿姐要跟我一道去?”

    “那不然呢?护送队会允许你带着周甫去颍阳绕路吗?”叶白榆其实也不乐意成日坐在马车里,正好借着机会放放风,“你带钱了吗?”

    在偏院里没吃没钱,霍渊养成了只要有富裕的吃的还有钱就都揣在身上的习惯。如今出了门更是要随身带钱,他拿出钱袋子递给阿榆,“先前叶郎君给了我不少,今次出门夫人又给了我一些,我给阿灿他们留了一些,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叶白榆听他把钱留给阿灿,笑道:“还挺会持家疼人,既然是你的钱自然你拿着,这一路阿姐就靠你养了,等我有了钱还你。”

    霍渊压下了嘴角,“阿姐,你为何同我见外?我的钱从来都是你的。”

    “亲兄弟明算账嘛。”叶白榆摆摆手,“不说了,歇一会儿咱就离开这里,若等天亮,沐雪沐霜他们就该找来了。”

    霍渊很是不爽,但又不能说,于是就更不爽。这不爽全落在了周甫身上,离开时,他用绳子牵着周甫疾步而行,根本没管老神棍的死活。

    “哎,霍小渊,这么拖下去他估计活不到颍阳。”叶白榆跟霍渊商议,“咱们是该雇辆马车还是雇两匹马?”

    依着叶白榆是想骑马,但周甫不能骑马,更不能被马拖着跑,似乎只有坐马车了。

    “阿姐想骑马对么?”霍渊很了解她,“那咱们就雇一匹马一辆马车,让这老神棍死前享受一下。”

    叶白榆搓搓霍渊的头,“还是你懂我,那就这么定了!”

    霍渊的脸又偷偷红了。

    去颍阳这一路,因为叶白榆骑马撒开了欢,霍渊为了追他她差点没把马车颠散了架。到了阿灿家时,周甫已是灵魂出窍,没剩几口气了。

    “他好像也没有享受到哪去啊。”神清气爽的叶白榆看着半死不活的周甫说。

    霍渊笑得不行,“是,阿姐再多跑十里,他就彻底享受去了。”

    他牵着周甫往阿灿家的小院走,这老神棍不知犯了什么病,走着走着忽然大叫起来。

    “你就是他!”

    叶白榆跟霍渊同时回头,见方才还半死不活的周甫这会儿却如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跪在地上仰天大笑。

    原来周甫一路半死不活的是在入定,他又掐又算,看天问地,终于豁然开朗。原来当初复活顾弦音那日,天现荧惑守心之劫并非应在那女子身上,而是应在他那本该被杀死的外甥身上!

    那日他外甥周忘尘并没有死!

    周因那日用了禁术,至身体异常虚弱,他始终没明白她用了什么术。若他看见的那个死去的“外甥”是假的,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她用了穿梭之术!

    这穿梭术原是只存在于周氏术法的古籍中,是为利用特殊星象,将一个人送往别的时空中去。百年来无人能用此禁术,甚至于那所谓的时空与其它世界是否存在都不能确定,于是这穿梭术就被认定为是失传之术,不能复原。

    而周因却笃定有所谓的时空,她自小就神叨叨的,嘴里总冒出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世界时空之类的异想天开在她那里都是合理存在的。只不过她只是说,从没有实践过,于是家族中人就认为她是异想天开。

    周甫在看见霍渊耳后的痣时就隐约有这方面的猜想,但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周因这么厉害。这几日他几番占卜,算得天下将乱,正应了他那外甥出生时的卦象。又至方才,他看见霍渊站在这断掉的槐树下,忽像开了天眼一般认出了他的外甥。

    “哈哈哈——原来她也无法逆天哈哈哈哈——”

    到此时,周甫才有了些疯癫之态,他不停地重复着帝星降世,杀神辅之,天下将乱腥风血雨之类的话。刚开始还煞有介事,然他越说越癫狂,越听越像疯话,说多了就让人怀疑他是真的疯了。

    “阿寂!”

    阿灿与白虎帮的兄弟闻声出来。刘大龙认出了周甫,怒道:“这老道士就是国师!”

    阿灿一听仇人就在眼前,顿时怒上心头,“就是他杀了我阿娘?”

    霍渊点了点头,让开位置,让阿灿还有白虎帮的兄弟们自由发挥。

    刘大龙振臂一呼:“兄弟们一起上,可千万别叫这老神棍死得太容易了!”

    叶白榆走到翟寂身边,看着二三十号人围着周甫拳打脚踢,问道:“不去过过瘾吗?”

    霍渊摇摇头,到了周甫这份上,他就没有了杀人的欲望,反正周因与周凤的仇有阿灿报就够了。

    在喊打喊杀与疯言疯语的交杂声中,忽有马蹄声传来。

    叶白榆循声望去,见山下有白色身影疾驰而来,她微叹了口气,与霍渊说:“啊,自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