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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有机可乘

    天还蒙蒙亮,贾府的大厨房就有动静传开来了,红案(肉菜大菜)白案(素菜面点)的厨娘们手起刀落,规律有力的切菜声伴着蒸腾的水汽,来往穿梭的下人们忙活得不得了。

    厨房小管事柳嫂子却正对着一碟牛乳酥酪出神。她女儿柳五儿生的弱柳扶风我见犹怜,这样好的品貌伺候老太太也使得,偏自小体弱,这几年才好些,府里头大小主子身边已经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柳五儿一年大过一年,再蹉跎下去只能嫁个小厮,哪里比得上主子身边的丫头出嫁体面呢!岂不是可惜了这副好容貌?她这个亲娘也不舍得叫她的心肝去受苦啊!

    有心把柳五儿往宝玉院子里安排,苦寻不到门路,心里焦急得很。

    “柳管事,这一盘您看看怎么样?”底下人刚出锅一盘鸡髓笋,这是时令鲜菜,柳嫂子用干净的小勺拨了一块送入嘴里细细尝了。

    “做的不错,这是哪房的?”

    “还能是谁,宝二爷房里的‘副小姐’们,说是嘴里没味儿,让上些鲜嫩菜。”

    柳嫂子眉头一皱,这盘菜要用整只鸡架熬出香喷喷的鸡油骨髓,再配上春笋尖儿一块儿煎炒,食材珍贵倒还罢,横竖府里也供应的起,主要是这细煎慢熬的费多少功夫!进给主子们没话说,几个大丫头也要点这样的菜,未免太过了些。

    “换成那盘玉兰枸杞头,再配一小碟鸡肉丝给送去。这盘菜送到琏二奶奶院子里。”底下人脆生生应了,两人后头几个下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悄悄出去了,忙乱中也没人发现。

    晌午时候,探春看望过凤姐回来,就听见厨房出了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厨房小管事柳嫂子被宝玉院里的晴雯带着小丫头扔了一脚铜板,并一碟子一口没动的玉兰枸杞头。

    晴雯叉着腰气的俏脸铁青,“你们这些人油锅里的钱也捞来花!恨不得抱着钱进棺材里,往日吃拿卡要也就罢了,今儿我生辰,昨日特意拿了一两银子点这道菜,这送的是什么?吃你娘的枸杞头!”

    柳嫂子心中委屈的不行,那钱何曾到她手里头一分!油水都被上头大管事分完了,她跟着喝些汤都胆战心惊小心谨慎,不然早就攒下丰厚家私,何必为了柳五儿的亲事发愁。

    偏偏这事她有苦说不出,外人看来大厨房当然是一体同心,可恨也没个人提醒她这是晴雯拿银子“买”的菜,只能忍着气给晴雯赔礼道歉,另做了一盘鸡髓笋和两样好点心一壶酒送去,恭贺晴雯生辰,被晴雯照样泼在地上,送回厨房一堆碎碟子,里子面子全没了。

    探春听着丹枫小嘴叭叭说个不停,知道她等的机会来了。

    “午饭时候你去把柳嫂子叫来,我要见一见。”上下午都有管事媳妇来回汇报领对牌,人多眼杂也不得空,中午饭时候找柳嫂子能掩人耳目。

    丹枫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正想开口问,侍书一戳她光洁的额头,“昨晚就闹着要吃栗子糕,歪缠了碧柳半日,人家一大早给你做了,还不赶紧去?”

    丹枫一缩脑袋,笑嘻嘻地去了,“我给姑娘和侍书姐姐端来!”

    探春看着她们打闹,这段日子愁闷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命运点改写失败,暗卫不要想了,家里头一死一伤看着也叫人心里难过。

    不过一切伤痛都会过去。就像一切罪恶都被掩盖在了夜色里。

    秦可卿的葬礼办的很简薄,尤氏哭的泪人一样,又说身上不好病了,宁国府无人主事,而荣国府这头,李纨卸了担子,探春一人打理荣府、照管凤姐请医问药,实在分身乏术。秦可卿的葬礼就越发不成样子,哭灵的人都续不上,来往宾客一见,也略上过香就走了,清清冷冷。

    宝玉为着秦可卿的红颜薄命很是闷闷不乐,陪着秦钟哭了好几场。

    这日照旧趁家塾午间休息,骑马来了秦家,都入夏了,秦钟还披着一件夹衣站在门口。

    “你身子不好,怎么又出来吹风?”一边说一边牵了秦钟的手摩挲。

    “知道你要来,我哪里还坐得住。”秦钟垂眼浅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看着凉薄得很。

    宝玉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两人头靠头说了好些话。眼见着时候不早了,秦钟状似随口一问:“我姐姐的丫头瑞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平时姐姐最信重她的,这会儿就怕人走茶凉,她被那些嫉妒已久的人欺负。”

    宁国府吊唁的时候,秦钟特意看了,瑞珠宝珠作为姐姐的大丫头,葬礼上头却一个不见,有心要问,抓得住的都是和他一样不知道内情的。

    他只怕......人早已没了。

    宝玉定定看着秦钟的眼睛,看得他有些禁受不住要移开目光,没想被宝玉捏着下巴掰回来。

    “你姐姐没得突然,我也奇怪,只是这府里全然不是我做主,虽有钱,却动不得。要是能给你打听些消息也不算白生在那里。”

    “我知道你的心,那我的心你可知道?”

    宝玉走了有些时候,秦钟脑子里还回想着他这句话,细想只觉得心惊,往日是他小瞧了宝玉。

    或许从一开始,宝玉就知道他的意图,只是不计较。这个人总是这样,一颗心比棉花还软。

    这样富贵温柔乡养出来的宽容和天真,衬得他越发居心不良面目可憎。

    秦钟一把扯下做样子的夹袄,狠狠跺了几脚。

    ......

    柳嫂子心里惴惴地进了探春的院子,满以为是探春要给宝玉院子里人出气,心里酸涩难言。

    她哥哥只是给府里头看门的,嫂子在家闲着无事可做,他们一家子真真毫无根基,哪个得脸的人都开罪不起。

    因此探春和颜悦色让她起来时,柳嫂子当场就愣住了。

    “这府里全是恨不得金砖铺地银山烧火的,你能考虑到不合规矩,这很好。特特送给二嫂子补身体,更是体贴细心,今儿这事不算你的错。”

    探春轻轻的叹气声吹进柳嫂子心里,烫的她熨帖无比。

    “不敢委屈,您每日里忙得什么似的还能注意到我这点小事,不怪人说三姑娘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又能为又善心,再好不过的主子了!”

    探春并不借坡上驴地搭话,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柳嫂子的笑堆了满脸,就这么僵住了,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