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落下一枚白子，眉目冷淡看不出喜怒，高无庸立在一旁，对外头朝他使眼色的小太监微微摇了摇头，小太监会意，赶紧出去打发送点心来的吴贵人。
“贵人您瞧，皇上正不得空，要不您将食盒交给奴婢？”小太监点头哈腰十分客气。
吴贵人心中不快，但这小太监到底是御前的人，不好做些什么，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让宫女递过去，“公公拿好了，我亲手现做的，凉了该走了味儿。”
宫女将一个荷包连同食盒一块递过去，小太监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贵人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带到！”
吴贵人矜持地地点了点头，腰肢款摆回去了。身后小太监笑意收起，眼中一片不以为然，只说了带到，没说一定要让皇上吃上不是？吴贵人呐太心急，等熬出头来了再对他们这些阉人颐指气使吧！方才吴贵人眼中的瞧不起他看的分明，既瞧不起又得忍着讨好他们，嘿，谁知道更难受的是谁呢？
“外头是谁？”
高无庸出去一趟回来禀报，“回皇上，是吴贵人。”
正德帝眼中寒意一闪而过，“朕记得，她家有个女儿和北静王府定了亲？”
高无庸头更低了些，“正是吴贵人一母同胞的小妹定下了北静王继妃，两家已经过完礼了。”
“哦？他们家倒是幸运，一为王府妃，一为天家妇，如此，就送他们个机缘。”
“哒”一声清响，那是正德帝一子落定的声音。
.......
“最近有什么动静？”
慕行云放松地躺在窗下竹榻上，他习武之人不惧寒暑，还是初夏呢，就用上竹夫人了，直到秋末才会收起来，这样一年就只用换两次摆设。他实在是讨厌收拾，偏偏又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自己动手吧，又嫌弃麻烦，就这么凑合着过。
舟影十分上道地递上一盘小点心，“主子想听哪一家的？”
慕行云转过头，剑眉星眼气度光华，“你也会和我打马虎眼了？”话里却没有多少怒气，皇兄一登帝位，大事已经定下了一半，他最近心情还算不错。
舟影眨眨眼，心中了然，“贾府那边，从纵火的下人问出来了个管事周瑞，他似乎和甄家有些牵扯，最近在想办法给三小姐捅娄子。”
慕行云略皱了皱眉头，“这个周瑞知道多少？”
“和他一起去江南的下人都死绝了，暗卫查到他们之前似乎发现了贾府宗田被卖的事儿，还躲去了巡盐御史林如海府上，只是不知为何急匆匆地动身，死在了半路。”
慕行云冷笑，“甄家，还做着老六上位的美梦呢，早晚得把这些吃功劳本的蛀虫清干净。”
甄家在江南近乎一手遮天，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老东西就是对这些人优容太过，才会纵的他们无法无天，国库空虚到边军饷银都捉襟见肘，可甄家府上的公子却拿夜明珠做石子打水漂玩儿，甚至还要向国库“借银”，口口声声哭穷，要贴补数次接驾的耗费。
更不必说欺压百姓，强占良田民女，古今所有能犯下的罪行，除了通敌和谋逆，哪个是甄家没干过的？！
舟影欲言又止，“那，三小姐也要被清理吗？”
慕行云语结，“她一个庶女能犯下什么事儿，在贾府过的也艰辛，好不容易有些出头机会又在为挽救贾府奔忙，罪不及女眷。”
和甄家比起来，贾家似乎是被吓破了胆，一家子老少男人成天在家窝着，不怎么参与那些事儿了，要说罪行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掀开来都是一团烂泥。
“你去......”慕行云有些犹豫，他和贾探春不过一面之缘，贸然接近别家闺阁女儿是不是不太好？虽然他说不定比探春亲爹贾政还了解她些，可是探春不知道啊！唐突了她反而不美。
“你去接触一下那个十尾斋的管事，就说有笔大生意要和他们家主人商量，旁人说的都不管用。”
慕行云理直气壮地吩咐，丝毫不管舟影眼中的复杂。
主子，你变了！
许如年面对大主顾的要求茫然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自个推拒这么大一笔生意，要是做成了抵得过十尾斋两三个月的利呢，于是把话传进了探春耳朵里。
“要见我？”
“是呢，我哥哥说对方就一个要求，还说与姑娘是故人，还有些别的话要告诉姑娘，事关——咱们府里。”侍书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与探春耳语。
探春垂下眼思量，她能有什么故人？用事关贾府引她前去，说明对她的身份早就明明白白，难道不怕她干脆直接和贾母等人坦白？当然她不可能把自个的产业交出去。
倒不是怕贾府吞下她这三瓜两枣，她是想为将来做准备，只要不计入府中产业，正如祭田宗地一样，女眷的嫁妆一般都会发还。或许有一日，这就是贾府小辈最后的保障。
看来此人不仅了解她的身份，也了解她的性情。
莫不是……看中她如今是贾府的管家小姐？想借机做些什么？
“你告诉他，既然说是故人，得拿出件信物来，我见了自然赴约。”
哼，打量她是好糊弄的不成？现在明摆着对方更想见她，她若不见不过是损失些利而已，太轻易赴约主动权可就不在她手里了，焉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呢？多少得刺探些信息。
不见是不可能的，她困在贾府手脚伸缩不开，这人自个找上门来，既有所求，必有可谈的余地，或许能给她带来些惊喜。
侍书去回复她哥哥，第二天就带进来一本崭新的《海棠谱》，探春一顿，瞬间想起那个从北静王府回来的午后。
原来是他。
贾府人人称她玫瑰花儿，美丽却刺人，无人知晓她最爱的却是海棠。
海棠那样艳丽华贵，谁想到它实际上极为耐寒耐旱呢？更别说海棠还能入药，花虽无香果实却是香浓可口。
比起一春芳华的其他花儿，探春实爱海棠的韧性和实用。
那时她在十尾斋二楼，衣襟袖口就绣了海棠，偏偏那位年轻公子手下按着一本《海棠谱》，她才多看了那人几眼。
如此，倒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