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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所谓的告别过去,仅对自己有效

    慕兮万万没想到,自己出狱后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会是那个默默守护了她八年并为了救她差点丢掉性命的白衣少年苏卿安。

    还是在商场的婴幼儿用品区。

    之所以跑到这个区完全是因为她五年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进了商场后晕头转向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才误打误撞跑进了婴幼儿用品区。

    而进商场也仅仅只是迫于她刚出狱身上衣物太过单薄扛不住这初春的刺骨寒风,便在回家的路上就近找了家商场,买了件打折外套。

    春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冬天的衣服开始疯狂打折。

    慕兮算是捡漏,买了一件质地还不错的加绒呢子大衣。

    好巧不巧,她买的这件呢子大衣和苏卿安身上的那件版型极为相似,连颜色都是一样的——纯黑色。

    那是她曾经最嫌弃的颜色。

    苏卿安并没有发现距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慕兮,他的目光全程放在了衣架上挂着的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小衣服上,脸上的表情也极为放松惬意,唇边似乎还挂着一丝浅笑。

    他手中推着的购物车篮里已经堆积如山,里面装满了玩具和零食。

    苏卿安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大帅气,一双落满星光又缱绻温柔的墨眸依旧叫人多看一眼都暗生情愫。

    明明只是穿着款式最简单的白色羊绒衫和黑色大衣,却有一种常人无可媲美的别致魅力。

    就连路过推着婴儿车的宝妈们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多瞧上他两眼。

    她看着苏卿安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香芋紫花边领的小毛衣仔细摸了摸料子,然后张开骨节修长的手在衣服上比划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确定尺寸,回头开始寻人。

    苏卿安回头的那一瞬,慕兮反应迅速地背过了身子并随手拿起了货架上的一罐奶粉,假装在看上面的配方。

    “衣服你来选吧,你的眼光比较好。”

    身后传来了苏卿安那磁性又透着几分低柔的声音,瞬间让慕兮回忆起了两人以前在一起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那时的苏卿安每天除了校服便是几件没有任何花纹涂鸦的纯色短T或衬衫。

    慕兮觉得他这样看着有些太过单调,便提议他试着买一些不同色系的衣服。

    本是朋友间的随口吐槽,苏卿安却当了真,后来他每次需要添置衣物时,总会把慕兮叫上,让她帮自己挑选合适的款式和颜色。

    [衣服你来选吧,你的眼光比较好。]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内容,在落入慕兮耳中的那一刹那,她差点就像过去那样回过头信誓旦旦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向他保证: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慕兮是谁?我办事你放心!保证把你打扮成映城最靓的仔!]

    好在,热情的导购及时出现,将她从游神中拉了回来。

    “太太,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店销量最好的一款奶粉,新西兰原装进口......”

    看着导购脸上洋溢着的热情微笑,慕兮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奶粉放回原处,捋了捋散落在耳边的短发,轻声回了一句:“谢谢,我就随便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兮感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身后似乎有人瞬间将目光朝她投了过来。

    那目光就像是夏季烈日投下来的阳光,直白又炽热,她感觉自己的体温瞬间升高了不少。

    慕兮没有回头,只能尽量作出一副无聊闲逛的样子,双手插兜,在导购那一闪而过的白眼中脚步轻盈地走向了门外不远处的手扶电梯。

    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串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却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卿安,你怎么了?”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慕兮放在口袋里的手莫名抖了一下。

    这个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耳熟。

    可她却不敢回头去看。

    电梯缓缓上升,她听到身后苏卿安略带失望地说了一句“没事,认错人了”,鼻子忽然一酸,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出了商场,慕兮早已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她在路边拦下了一辆的士,准备回家。

    开车的师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健硕大汉,十分健谈,一路上都在找话题与慕兮聊天。

    慕兮心情低落本不想搭腔的,可对方实在太过热情,她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师傅闲聊。

    短短二十来分钟的车程,师傅硬是从天南聊到了地北,最后付钱时还不忘给慕兮打了个折。

    热情大方的师傅让慕兮心中的阴霾淡去了不少,脚下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慕兮的家住在映城的老城区,那一片的房子都没有电梯,所以楼层都不是很高,外观也很陈旧。

    一别五年重新踏进这个破旧小区,慕兮心头涌上了一股复杂情绪。

    这里不仅仅是她的家,也曾是苏卿安的家。

    年幼时,慕兮不止一次地羡慕住在市区中心的同学,因为她觉得那里的房子很漂亮,环境又好,小区里还有很多旋转滑梯和喷泉。

    最主要的是,那里的房子有电梯。

    慕兮最讨厌爬楼梯了,可偏偏她家还是在六楼顶层。

    小时候因为调皮在楼梯上摔的每一跤她都记得。

    可后来随着苏卿安母子的到来,慕兮便很少羡慕那些住着电梯房的同学了。

    两人做了八年邻居,在这八年里,苏卿安给予的陪伴与守护对于慕兮而言,甚至比经常出差只有节假日才回家的父亲还要多。

    那种感觉,无法言诉。

    既不像亲情,也不似爱情,更不是单纯的友情。

    她只知道,苏卿安于她而言,很重要。

    慕兮不敢让自己深陷回忆,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口气爬六层楼梯的感觉比想象中要累得多,慕兮喘着气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也抖得厉害,捅了好几下才将钥匙插进锁孔。

    伴随着“啪嗒”一声,门被打开。

    慕兮推门而入,想象中夹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潮湿空气并没有扑鼻而来,反倒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屋内陈设依旧,所有物品的摆放位置与她五年前离开时几乎分毫不差,并且擦拭得非常干净。

    就连阳台上那盆她当时忘记收回房间的铜钱草都长得绿意盎然,旁边甚至还多出了几盆她叫不出名字的绿植。

    慕兮惊讶不已。

    难道说,在她服刑期间,有人一直在帮她打扫家中的卫生?

    会是谁呢?

    父亲早就在五年前因为一起意外离开了人世,身边当时关系好点的几位朋友也出国的出国,失联的失联。

    甚至还有跟她一样进去了的。

    慕兮快速将仅有的两个卧室与书房都仔细查看了一遍,最后在自己卧室的衣柜里发现了几件质地优良的男士衬衫。

    衣柜旁边的电脑桌上还立着几个空酒瓶,里面还装有不少烟头。

    慕兮从惊讶转变为了惊吓。

    难道自己的家被一个变态男人霸占了?

    正当慕兮犹豫是先报警还是先跑路,客厅忽然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慕兮被吓了一跳,却又不敢贸然出去查看,只好随手拎起了一只空酒瓶,迅速躲进了衣柜。

    她并没有将衣柜柜门关严,而是留了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她清楚地听到了一串带着些许踉跄的脚步声从客厅一直蔓延进了卧室。

    慕兮屏住呼吸,攥紧了酒瓶,悄悄将眼睛贴近了缝隙。

    她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拎着一个酒瓶一步三晃地走向了她的粉色小床,并一头栽了上去。

    手中的酒瓶缓缓滑落,骨碌碌地滚到了衣柜旁,伴随着酒水的洒落,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水渍。

    由于角度问题,慕兮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她只好揉了揉已经开始发麻的小腿,继续暗中观察。

    她看着男人侧着身子躺在那张与他高大身躯严重不符的小床上,口中喃喃个不停。

    “阿星.......我好难受啊......”

    “阿星......对不起......”

    “阿星,我好想你……”

    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且带着几分哽咽。

    慕兮却凭着“阿星”这个称呼瞬间猜到了声音的主人,但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地将柜门往外推了推。

    视野变得开阔了许多,她终于看清了床上躺着的男人是谁。

    只一眼,慕兮的眼圈便再次泛起了湿润。

    回忆如同汹涌的海水向她席卷而来并瞬间将她笼罩。

    剧烈的头痛也随之而来。

    这已经是她近一个月以来的第三次剧烈头痛了,上次碰巧遇到来例假,头痛和痛经的双重折磨下,她甚至短暂地晕倒过。

    这次虽然没有痛经的加持,可头痛带来的耳鸣及晕眩感还是令慕兮意识模糊,思维迟钝。

    等她头痛稍稍褪去意识回归清醒时,才赫然发现,那张铺着粉色床单的小床居然着火了。

    火势不大,但蔓延速度却很快,黄色的火苗已经窜到了男人的手臂上,然而他却紧闭双眼,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许意南!”

    慕兮惊呼出声,迅速钻出衣柜并扯下一件外套开始疯狂扑打许意南的胳膊及床单上的火苗。

    好在只是刚燃起来的小火苗,慕兮打了几下便把火扑灭了。

    许意南被这么一折腾,终于从醉酒中醒来,但人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清醒。

    他睁着一双猩红疲惫的眼睛看着慕兮愣了好一会,视线才终于有了聚焦。

    “阿星?!”

    许意南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兮,眼底的疲惫早已被欣喜所代替。

    “阿星,真的是你!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许意南顾不上查看自己的胳膊,一把将慕兮抱入怀中。

    嗅着男人身上浓烈呛鼻的烟酒味,慕兮泪如雨下。

    明明五年之前,他还是一个眉眼温和的干净少年,如今却变得这么憔悴狼狈,就连原本清澈的声音听起来都感觉苍老了许多。

    明明那个时候的自己,明媚活泼,最贪恋许意南那带着几分薄荷清香的温暖怀抱,整天幻想着早日成为许太太。

    如今对他却是愧疚多于爱。

    她以为五年前所有的悲剧都止于她锒铛入狱的那天;她以为五年的铜墙铁壁足够让她认清内心,告别过去。

    现在看来,实在荒谬。

    她所谓的告别过去,仅对自己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