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众人目光统一看向穆九倾，一时间便显得这座义庄更加幽静。
穆九倾抬头，一一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瞠目结舌的齐氏身上。
看样子齐氏压根没想到，她已经渐渐清楚一切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
齐氏语气十分戒备，看向她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忌惮。
穆九倾笑笑，不以为意支着头，道，
“不是我问你们问题么？怎的变成穆夫人盘问我了？”
“你……”
穆九倾无所谓地笑了笑，云淡风轻道，
“也罢，我心里坦荡，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次在漠北征战，我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想来不久之后，漠北那边也会有相关文书寄来。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听到了一个当年的传闻——”
风神一族的众人屏气凝神看向她。
冰冷的义庄里只剩下穆九倾悠扬婉转却冰冷疏离的轻柔说话声。
“丰朝建国初，安宁长公主之下，另有一名皇子单名一个凇字，是为太子。只是先太子遭人暗害，在巡视玉阳城时候遇到了意外，死于非命，是以才有了元帝继位。太子殿下仁厚待下，才德兼备，是以效忠他的旧部无数，其中就有一名文臣乃是南宫世家九代单传的独子，另一名武将是当时和林守疆齐名的、人称南林北穆的穆将军，此人单名一个风字。”
众人低下头去，没有人回穆九倾的话，她便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前太子辞世，穆风将军看透了官场黑暗，朝廷草菅人命，推公主出去和亲用这种方法来粉饰太平的种种行径，便解甲归田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不到五年，在漠北一带，一个名为风神一族的江湖门派崛起了——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顿了顿，她轻笑着补充一句，“养父他……忠于前太子，不是么？”
齐氏神色不虞，迟疑片刻后，
“你既知道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想问我们的？”
“当然有。”
穆九倾站起身，
“我带兵出征，虽然是替你们口中的狗朝廷做事，但也用最低伤亡保了边关安全，减少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如今我武功没了，国家守住了，朝廷那些官员翻脸不认人，要把我关入天牢，自是他们不要脸。
可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和他们一样，只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不是么？你们在北蛮的势力全部带入了京城只为夺权，任由北蛮当地老弱病残在战火中自生自灭。
我离开京城前，京中有一群流窜犯，说的是做那劫富济贫的行侠仗义之事，可终究还是干了那打家劫舍的勾当，其中受苦的也有普通百姓，听闻这些人朝廷陆陆续续也抓了些，不少北方口音的江湖人……
风神一族自诩正义之士，但如今你们和鱼肉百姓的朝廷又有什么区别？
敢问诸位，初心何在？”
穆九倾说完之后，瞥见孙霆低下了头去，但要人提点才会有的良知，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做戏？连看也懒得再看这些人。
或许穆向天的初衷是好的，但屠龙者如今已经成了恶龙。
他们只想着在混乱局势里谋求好处的人，不再是为众人抱薪者。
与魏宸淞相比，实在是高下立判。
哦不，该说是云泥之别。
齐氏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穆九倾读到她眼底企图狡辩的一点黯芒，又似带着点轻蔑飞快扫了她身边的呼延信一眼，便索性开口堵住了她的话头：
“穆夫人大抵又想拿我和北蛮人有染的事情作文章，不妨告诉你好了，我身边的是我亲兄长，并不是什么无媒苟合的野男人。再退一步讲，他便真的是我朋友又如何？起码我们各自都没做对不起自己国家和百姓的事情。我们都问心无愧，不似夫人明明出身草莽，却舍得花重金在自己身上，非打扮得和那些贪官奸佞们府中一夜暴富后因着有钱无处使而巴不得十根手指全部穿金戴银的婆子们似的。”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因为有穆齐氏这般忘记了自己本来目的的主母，才有了下面这群人。
不知道养父穆向天什么打算，但看起来，他多半也是默许了。
从前风神一族虽也做那劫富济贫的事情，可江湖草莽做这些，与朝廷命官做这些不一样。
立场不同，意义也就不同。
更何况他们起初大抵不是真心要替太子犯案的，只是看出朝廷太乱，赵沛的皇权当真是摇摇欲坠了，才临时起意。
日后只怕前太子……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这些人若居于庙堂，注定是百姓的不幸。
说来何其讽刺，他们自诩江湖侠士，可如今看来，倒还不如南宫毅一个文臣之后来得决心坚毅，甚至不惜自宫也要入宫筹谋替主上报仇。
这般想着，眼底愈发轻蔑。
“你你你……”
齐氏气得整个脸都红了，指着穆九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句话也指责不过来。
呼延信这才有些心满意足看向穆九倾，“早知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我还道你只知道凶我，如今看来倒不是任人欺辱的。”
穆九倾耸耸肩，脸上没多少喜色，侧过头去冷哼一声，
“可惜我功夫没了，不然这会儿我还想动手呢，也不看看姑奶奶什么脾性，还能和你这个坏脾气的成了一对儿？”
呼延信有些不服气，
“啧，你便看不上我。好说我呼延信也是人中龙凤，不比你这一屋子的歪瓜裂枣强多了。这些人带大你，难怪你没大没小，空有点武艺脑子却不好。”
眼看两人开启拌嘴模式，孙霆从欲言又止变成止言又欲，这会儿一鼓作气开口道，
“你？呼延信？是北蛮的小单于？”
呼延信闻言睨了他一眼，但不曾理会，翻了个白眼没有否认。
毕竟是都说过一次的话了，这些人果然脑子不好，明知故问。
想到启程进京之前父亲的嘱咐，他眼底一黯。
“若是中原皇帝果然气数已尽，便是我们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