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看了徐烟蕊一眼，
“魏宸淞确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即便你对他三番五次耍了心眼，他也会考虑放过你。”
徐烟蕊想要冷笑，但因着冷风天，她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反而穆九倾面无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道，
“但我不一样，我是江湖中人，却不讲究那些个虚礼虚情，你听着徐烟蕊，今日这江山就要易主了，你除了看着，并无其他选择。新帝即位，前朝后宫，也不会再有你徐氏血脉留存。”
她看向徐烟蕊，轻轻歪过头，
“你知道么？我最初知道你指使行云对我腹中孩子下药时，真的恨不得杀了你。可是，兴许那样，你就会成为我和魏宸淞心里的一个死结。”
“我没那么傻。”
徐烟蕊眼睑微颤，
“所以，你待如何？把我送去月楼？”
她知道的，因着怡嫔给穆九倾下药一事被魏宸淞知道了，他将怡嫔借了名目逐出宫，私底下却是送去了月楼。
可是，月楼是魏宸淞的地盘，若穆九倾这般对她，他不会允许的！
但她猜错了。
穆九倾摇摇头，
“你曾经是帝王的妃子，又是贵妃之位，不论如何，你都不会被送去月楼。”
她凑近徐烟蕊些许，“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活着，在深宫里见证新帝登基，日日面对自己和失败，便是最好的惩罚。只要我想到你一辈子飞不出皇城四方围墙，终日想着你的壮志未酬，就足够折磨你的了。”
徐烟蕊只觉一股气血从小腹向胸前翻涌。
“穆九倾，你倒是狠毒……呵，我以为你有多善良，多正义凛然，原来你也不过如是。他这般爱你，也不过是因为你的容貌。”
按说被这般激怒，都会恨极。
穆九倾却好整以暇，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也觉得我这张脸很漂亮是不是？”
“……”
穆九倾舒了一口气，
“我如今武功废了，自此只能以色事人了。其实你这张脸也不差，只不过你心思歹毒，太多怨恨，所以……”
“你说够了没？”
徐烟蕊只觉口角一阵湿润，随后便有一道冰冷的水痕停留在口边。
穆九倾走到她面前遮住了徐烟蕊的大部分视线，替她擦去血液。
“你肚子里这个不一定保得住，这些日子里你昏昏沉沉睡着，是我命可心在你香炉里的安神香做了点手脚。不过你放心，只是让人犯困罢了。”
“你？你凭什……”
“你不知道么？我在漠北认了个师父，他将衣钵悉数传给了我。”
太过明显的暗示，让徐烟蕊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不可能！老鬼不喜欢没有天赋的！”
穆九倾笑笑，
“你确定我没有天赋？说起来，师父也传授给我逆血散的配方，是他老人家潜心研究出来的，用于解除药人体质的方子，我自己自然是解了毒，你先前威胁满朝文武的手法，也不再灵光了……可惜了你不惜用几乎同归于尽的法子，把自己的血放光。”
徐烟蕊闻言，只觉五内俱焚。
“你是说……我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安排，都被你毁了？”
她竟是连后路也完全没有了。
“差不多。”
穆九倾顿了顿，看向徐烟蕊看似平静的外表，知道她此刻实则掀翻了惊涛骇浪，又轻声道，
“说起来你算我半个师姐，不过师父说你辱没了他的名号，要把你逐出师门。蕊贵妃，你我终究无缘。”
她越是油嘴滑舌，徐烟蕊越是愤恨。
“滚，滚远点。”
穆九倾笑笑，
“是，虽然药人体质对我已经不再有效，但……我看见魏宸淞了，确实该离开了。”
徐烟蕊闻言，心中恨极，但还是忍不住在人群中张望一眼，谁知第一眼没看到魏宸淞，却只看见已经穿上僧袍的庆帝。
看见他，心中更觉不值得，徐烟蕊一阵愤恨，随后冷笑一声，
“坏我好事的狗东西，赵沛确实不配称帝。不过，穆九倾，我突然在想，我也不曾全部输了。宸淞哥哥回头登基，他住在皇城里，我也永远都在宫里，那我便会永远介入你们的生活。”
穆九倾定睛看着徐烟蕊，再次露出了那怜悯的表情。
“那狗男人，没告诉你他的身世，对不对？”
穆九倾声音柔柔的，却比她大怒驳斥人时候的声音更令人害怕。
缓了缓，穆九倾看向徐烟蕊，
“你杀了南宫毅，就是他的弑父仇人了，你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不知道他听到的时候会不会很想扇你？反正我挺想的。”
徐烟蕊被点了穴，虽然穆九倾如今没了深厚内力，但找准位置用力一点，效果还是在的。
所以她说话行动都受了限制。
穆九倾看她唇角流血越发多了，并没察觉出几分快意恩仇来。
她叹了口气，
“他不是新帝，也不会住在皇宫……罢了，我和你之间，就这样吧。左不过我身子废了，你不懂武功，难不成学着寻常妇孺那般扯头发么？徐烟蕊，好自为之吧。”
“说完了就滚。”
穆九倾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那是释然的笑。
“对了，我的功夫是被那天狼废了的，他从前叫日善，不知道你听着熟不熟悉？”
见徐烟蕊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眼底浮现出的羞愤耻辱和恨意，穆九倾想她大概是知道了。
徐烟蕊经历过的事情，鬼医在梦中曾经说漏嘴过。
说到底，徐烟蕊和施玉琅都是可怜人。
自古红颜多薄命，只是有的人经历黑暗后仍然心向光明，有的人选择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或许没有对错，但至少这一世，这一刻，徐烟蕊败了。
穆九倾真的离开了。
走开之前，她告诉徐烟蕊，那个曾经一度是她噩梦的人，也已经成了她的手下败将，更被斩首了。
她听见徐烟蕊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和啜泣。
但她并没多说什么。
她二人不可能握手言和。
徐烟蕊哭得断断续续，片刻后隔着泪眼模糊，看见一抹明黄出现在视线里。
是新帝。
她尚且来不及看清那人长相，只听周围人齐齐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