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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的人此时正坐在大殿之中,虽说是坐着,但他坐得很不踏实,时不时起身走上几步。

    这是……卢红石的记忆?

    卢兆陵将自身生命献祭给了手中的冥水长剑。这把剑也是当年他杀掉卢红石的那把,看如今情形,应当是自己读到了卢红石残留在剑上的灵力。

    “宗主,天地门的人再次前来威胁催促!”一名侍卫在殿下禀报。卢红石一直紧皱的眉头间愁容越发大起来。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侍卫忍不住劝道:“天地门这是欺人太甚!我们明水宗如今也是神州大地有头有脸的宗门,为何不与他们开战!”

    卢红石沉默不语,他何尝不想呢?他恨不能现在自己冲上天地门,找到那群祸首将他们熬油点灯!

    只是……天地门的力量他曾经见过,绝对不是如今的明水宗所能够抗衡的。

    况且天地门似乎一直在暗地里研究一些禁术,禁术的力量大都诡异而超出常理,他不能轻举妄动。

    “此事且容我三思。”卢红石对刚才那名侍卫讲道。侍卫摇摇头,眼中满是失望。

    之后,卢红石升起了结界,防止有弟子擅自外出。他的确害怕了,他怕有弟子想不开去只身挑战天地门,他怕有人会为明水宗引来万劫不复。

    天地门的人以人质要挟点明要云水剑谱,或许在旁人来看,明水宗应该奋起反击还以颜色;或许在那些被俘虏的修士的至爱亲朋来看,此刻也只好交出云水剑谱保全同门。

    但在卢红石眼中,局势已然成为一潭死水。

    明水宗的一条秘传,只有上一任宗主感知到自己命数已至时才会告诉下一任宗主——云水剑谱中蕴含着大玄妙!

    这剑谱中蕴含的大玄妙,卢红石并不知晓,上一任乃至更早的宗主也不一定晓得,但他们都知道,这个玄妙是足以让神州生灵涂炭的!

    天地阁最近一直在暗地中有所行动,如果云水剑谱落在他们手中,只会留下天大的祸患!

    卢红石此时像是坐着一叶小舟,沿着仅有的一条水道驶向前方的断崖。

    理智将他牢牢地按在殿中,调用灵力感知周围的一切,维持结界的稳定。但他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他的心,如烈焰灼髓一般令他痛苦。

    三日已到,卢红石呆滞地收起手上灵力,飞身出了大殿,出了天水城。他不知道自己的同门怎么样了,他也不愿面对最有可能的事实。

    天水城外,数十只刻着名字的灵牌在城门口一字排开,那上面的名字都是先前被掳去的修士。卢红石一对拳攥得渗出点点鲜血。

    其他修士也纷纷赶到了,他看到卢兆陵,卢兆陵此时正呆呆地跪在地上盯着自己娘子的灵牌。

    许久,卢兆陵抬头看向自己。卢红石不敢让卢兆陵看清自己的脸,他忙转过身去,泪水此刻在他脸上纵横流淌。

    “你说过为了保护宗门的平安,你甚至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你自己说的!”卢兆陵的长剑架在卢红石脖子上。

    “我的娘子……”

    长剑掉落在地,当啷一声响。卢兆陵满面泪水,一掌一掌打在卢红石的脸上。

    卢红石并不挡,也不躲,这样的耳光带来的痛觉和麻木感仿佛不能麻木他宛如千刀万剐的心。

    卢兆陵最终走了,卢红石望着卢兆陵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我何曾忘记说过为宗门献出生命呢?只是还不到时候……”

    他清楚,此刻的自己若是死了,整个明水宗如同群龙无首,在天地门面前就是一只随手拿捏的羔羊,此刻的他要活着!

    悠悠十数载,明水宗的行事一直谨慎,集体外出执行任务也会确保有强者在场以防万一。

    明水宗在这十几年中已然成长地今非昔比,如今实力强大,已是神州之上数一数二的顶流门派。

    宗门的少主卢翔之修为也已进入玄日境巅峰,这等修行速度竟不亚于宗主卢红石当年。宗门更是出了不少临仙境至登仙境的强者。

    卢红石将眼前明水宗的盛景看在了眼里,从那件事之后,他每日每夜都期望着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如今终于得以实现了。

    这天夜里,卢红石将卢翔之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一夜他们父子聊了很多,卢红石向卢翔之谈论起自己终于实现的伟大愿景。

    聊到最后,卢红石郑重地对卢翔之说:“你要切记,云水剑谱不只是一本普通的剑谱,它其中含着大玄妙,万不可落入歹人之手!”

    卢翔之点头,离开了。

    当夜,卢红石天地门的几百人一夜遭到屠杀,皆是一剑致命,再无其他伤痕!

    晨光微亮,卢红石独自一人站立在明水宗的坟冢前,痛饮烈酒。

    “诸位同门,你们的仇,今日我终于报了!”

    数千个深夜,卢红石总是无法安眠。他不知道那些被俘的修士在死前遭遇过什么,但他一合上眼,那些修士曾经的面貌便一个个地在他眼前出现。

    今日之后,卢红石终于得以安眠。

    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卢红石回头看去,是卢兆陵也来到了此处。

    “你来了……”

    卢红石急忙要把大仇已报的喜悦与卢兆陵分享,胸前却血花迸现。

    “我来了,这十年的每一天我都会来到此处。”卢兆陵手中长剑剑尖向下,滴滴鲜血顺着剑尖滑落到地面。

    “每一天我来到此处,都会想起我的娘子。我无法想象到她在死前仍是如何相信明水宗会出手,会将他们所有人救出来!”

    卢兆陵抬手又是一剑斩在卢红石胸前。

    “他们一定是到死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你,而你却视而不见,一味地求那片刻安宁。”

    “如此懦弱的宗主,明水宗不需要你!”

    卢红石双目圆睁,他不相信曾经情同手足地卢兆陵会对他下此毒手。

    卢红石张了张嘴,想告诉卢兆陵自己方才手刃了所有仇人,为明水宗的弟子报仇雪恨。

    这些话却哽在喉头,没有讲出来。

    是啊,这仇实在是太深,也太久了。他此时亲手灭杀了所有的仇人,可那些死去的人却永远的回不来了。

    他没有凝聚灵力抵抗身体中生命的流逝,他用尽力气凑到卢兆陵耳边,说了一句:

    “我不怪你……”

    他终究没说出这句,方才的夜里,他已经用尽了太多力气,身上也留下了不少剑伤。

    卢红石就这样倒了下去。